宋元安說道:“禦醫說我不能服用寒涼之物,淺嘗即可,小六愛吃,剩下的小六吃。”
……
宋瀾回來了。
臉色不太好。
宋元安問:“談得不順利?”
宋瀾把團扇往桌上一擱:“老狐狸一個,兩頭下注,兩頭許諾。”
她和二皇女的事,朝廷的人精們大多都選擇中立,不會明面上站隊。
明哲保身,這也是能理解的。
但荀蕙太年輕了。
皇權争鬥,本來就是一鍋渾水。
像荀氏這種大家族,注定無法置身事外。
宋元安轉動着茶杯,開口道:“皇姐,我有一計。”
宋瀾轉過頭看着她,眯了眯眼睛,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人多口雜,有些話不是此時能夠讨論的。
宋瀾說:“不過我也從那邊聽到了個好消息,你想要聽嗎?”
“什麼?”
“荀氏那邊的人說,母皇在南方給我們帶回來了一批禮物回來,待會就會給我們呈上來,其中呀,就有楚國的國寶,”她側身過來,“據說,那可是件不可多得的珍寶。”
宋元安微不可察地皺眉。
什麼東西,這樣神神秘秘的?
……
鐵鍊發出一聲脆響。
皇宮偏殿内,是一群戴着鐵鎖的男子。
他們年紀大小不一,年紀最大的已經滿頭銀發,而年紀最小的,尚是稚童面孔。被執銳的士兵們攔在屋内,被迫脫下囚服,換上宮中備好的衣裳。
他們手腳被鐵鍊約束,動作有些笨拙,宮奴們極不耐煩地道:“快些,陛下還等着呢!”
說着,他們輕嗤:“今時不同往日,一群亡國奴,以為自己還是貴人呢!”
帷幔攏住他們的身影,角落有一位蓬頭垢面的老者,摸索着從鞋底出一片鋒利的刀片,快步走到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面前。
他已經換好了一身窄口青衣,這是魏宮之中最低等宮奴的服飾,在宮宴之中,隻配給貴人們倒酒。
他回過頭,烏黑的長發簇擁着如雪的皮膚,精緻的五官和下颌,雖是最樸素的衣飾,卻難掩其風華絕代。
老者跪下,将刀片奉上,“國祚已亡,陛下不可受辱,還請陛下自盡以全名節。”
南楚的國君,連書晏。
或許可以說,是亡國之君。
少年抿着唇,冷冷地看着眼前鋒利的刀刃。
這裡的動靜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力,許多雙眼睛朝這邊看了過來。
有個七八歲的男童雙眼含着淚光,低聲喊了一句:“表兄……”
當初魏國大軍兵臨楚都建康,圍困建康,又掘長江水灌城,建康城彈盡糧絕,人盡相食,苦苦支撐了三個月後,為了保全國中皇族和文武百官,國君連書晏牽着棺材,口銜玉佩,出城投降。
曾經楚都的貴人們雖在君王的求饒下免除死罪,但卻成了魏國的奴隸。
魏皇覆滅他們國家的慶功宴上,他們将要作為敬酒的小厮,服侍他們的仇敵。
對于站在楚國頂端驕傲的貴人來說,這簡直就是個奇恥大辱。
而身為國君的連書晏就這樣任人玩弄,相當于是折了楚國最後的脊梁。
南楚的尚書令,河東裴氏的家主裴源,也是皇帝的親舅父實在看不下這一幕,将藏匿的刀片奉上,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哀求君上死在此刻,給楚國留下最後的哀榮。
四周的貴族男子不說話,用自己的沉默不言表達了對裴源的默許。就連那個七八歲大的男童的父親也捂住了他的嘴,讓他不要哽咽出聲。
連書晏自小生着一雙多情的桃花目,眼光忽閃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如今他的眼睫毛垂着,不帶任何情緒。
沒有人知道這位曾經嬌生慣養的少年此刻在想什麼。
“慎言。”
連書晏轉過頭,“舅父,我已不是陛下了。”
裴源忽而怒目:“陛下,您在說什麼?”
他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連書晏已不再稱孤道寡。
“南楚的國君,已經死在了一個月前,建康城攻破之日。”
他後退一步,鎖鍊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連帶着他即将說出口的話,重重撞在每個人心口。
“如今的我,不過隻是魏國的賤奴連書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