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正托腮,眼眸深邃,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
時辰差不多了,女帝宋寒山握着酒盞起身,身側的國師上前扶她,她卻揮袖讓他退下,舉杯邀着群臣道:“良辰美景,若是隻怎樣飲用美酒,賞用一些絲竹歌舞,未免有些單調。”
女帝身側的女官走下丹陛,拍了拍手掌,清脆的掌聲随着絲竹的節奏地在殿内回蕩。
緊随其後的,是一陣叮鈴鈴的聲音。
好似金玉碰撞發出的聲響,從大門外傳來。
叮鈴鈴……
叮鈴鈴……
清越的聲音宛如銀鈴,清風拂面,将人酒意散去一半。不明所以的臣子們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隻是下意識地往聲音發出的地方望去。
男人。
準确的說,是一群的男人。
身着青色衣衫,手腳皆戴着鎖鍊的幾十個男子被持戟的武士驅趕着朝殿内走來。
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低眉斂目,看不清表情,烏發垂落,青色的衣擺飄動,如遊魚般,緩緩來到每個貴女的身邊。
教坊司的琴師們應景地把宮樂奏得愈發歡快,琴聲幽遠綿長,歌舞不歇,錯落的水袖在空中飛揚。
大魏的貴族女人玩樂,怎麼少得了男子?
本以為宮宴端莊嚴肅,卻沒想到女帝如此善解人意,在坐的貴族女子,見到這些男子的出現,無不變得興奮起來。
就連部分沒有離席的貴族少年們,此時也露出了新奇的目光,隻有少數幾個已婚的男眷,有些不放心地盯着自己的妻女。
女帝飲下一杯美酒,“這些可是舊日楚都的貴人,兩年前我魏國使臣入楚談和,也就是這些楚國人,指着我朝使臣說我朝女子沒有風情,諸卿今日倒要和孤品一品,看看他們楚國男子風情又何在,是否能伺候好女人!”
此言一出,在坐衆人可都算是明白了。
女帝這哪是是善解人意,這活脫脫就是記仇呀!
魏楚之間的梁子自魏國建立之初就已經結下了。自魏立國統一江北起,魏楚分别占據長江南北,天下各半壁江山,劃江而治。
楚國忌憚魏國占據江北之險,魏國觊觎楚國大片膏腴之地。
百年間魏楚兩國懷有一統天下之心的王侯将相大有人在,在楚國滅亡之前,南征北伐,魏楚在戰場上交鋒不下百遍。
兩國互為世仇,不僅戰場上打得你死我活,平日也沒少拿對方陰陽怪氣,玩嘴炮上的輸出。
兩年前,魏國南征失利,國内朝局又動蕩,女帝不得已隻好派使臣南下求和。
和魏國不同,楚國依然承襲舊制,曆代男子當政,不知是出于輕視還是有意侮辱,在迎接魏國使臣的晚宴上,這些楚國的貴族男子竟然借着醉意,對魏國使臣動手動腳,使臣呵斥,他們卻不以為然,還指着她們的鼻子罵她們魏國女子,身為女人卻如此不解風情,不懂得讨好男人。
消息傳回魏國,女帝大怒,當即取消和談的打算,迅速解決完朝内亂黨,禦駕親征,一雪前恥。
尊嚴,出自鐵蹄之下。
昔日耀武揚威的楚國貴族,如今取代了布食添酒的宮奴,卑微地跪在魏國貴女們的食案邊上。
宋元安驚詫地看了一眼宋瀾。
這就是所謂的“禮物”?
宋瀾沖她眨了眨眼睛。
“今日孤特意開了宮中酒窖,将先帝珍藏的百年香釀取出,諸位可盡情享用。”
說到“享用”二字,宋寒山的聲音變得意味深長。
既然女帝都這麼說了,在座衆人也都不再拘束。喜好男色本是女子天性,洛京糜爛,貴族們更是對此道得心應手。
這些楚國男子出身高貴,自幼被精心養護,樣貌差不到哪裡去。賓客已經開有人按耐不住,開始對身邊的青衣男侍動手動腳,勾着下巴挑着發絲,動不動還湊上去摸臉。
這些人何時受過這種屈辱?隻是如今屈于人下,為了保命,除了忍耐,别無他法。
宮侍将酒窖裡珍藏多年的佳釀捧上坐,跪坐在食案邊上身着青衣的男子提着白瓷酒壺,戰戰兢兢地倒酒。
“貴人請用。”
宋元安身側跪坐的是一個年輕很小的男童,看起來還不滿十歲。
酒杯中漣漪蕩漾,宋元安發現他的手指在顫抖,連帶着他手腕上系着的鐵鍊也發出細響。
他很害怕。
宋元安不飲酒,正想讓他把酒杯放下,忽然對面傳來一陣喧嘩。
有位身着紫色官服的女子揮袖打落茶杯,盯着那張年紀稍大,已經有了皺紋的臉,敗興地道:“就憑你,也配給本小姐敬酒?”
她身側的男子臉色陡然變得慘白,渾身失去力氣癱軟在地上。
幾乎同時,武士入殿,徑直将那男子拖出殿外。
手起刀落,那男子連尖叫聲都沒有發出,就身首分離。
殿内一陣寂靜。
宋瀾幽幽的聲音回蕩在耳側:“咱們母皇,想要效仿晉代石崇呢……”
宋元安吸了一口氣,她明白了,如果她不喝下這杯酒,那麼給她敬酒的青衣侍從,便要被拉下去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