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積雪尚未消融,環繞的湖水凝結成冰。
石磚橋上,有人長身玉立,垂髻上簪着一朵純白玉蘭花,舉止投足間流動着幽靜之氣。
四皇女,宋瀾。
“五妹可真是慢性子,難得來你府上一趟,還磨磨唧唧半天,”柔軟的腰肢依靠在橫梁上,“可算是見到你人了。”
她擡手輕扶頭上的白玉蘭,柔軟的花瓣缭繞在她指尖。
鮮花不算得上名貴的頭飾,但冬日天寒地凍,百花凋零。她頭上佩戴的這隻蘭花,來得并不簡單。是專門派人修建暖室,以溫水灌溉,讓玉蘭花樹逆轉時節開花,新鮮剪來,專供她一人梳妝打扮。
宋瀾的父親夏侯淮與女帝在蘭花苑中定情,故封為蘭君,就連宋瀾的名字,也取了“蘭”的諧音。
宋瀾也不負這個名字所望,百花中最喜愛蘭花。
宋元安歎氣,蘭花是君子之花,但宋瀾是個虛有其表的家夥。
“這不是來了,”她走快了兩步,“姐姐怎麼跑外面來了,不在暖閣内待着。”
“你屋裡太熱,我不喜歡。”
兩人并肩走過小橋。
她眯了眯眼睛,提起了昨天的事,“你膽子也真夠大的,居然敢把那位要走,你開口要,母皇真的允了,我們姊妹中,母皇還是最疼你。若是換了旁人這麼做,隻怕母皇當場就要變臉了。”
宋元安無奈笑笑,“母皇哪是疼愛我,不過是因為當年讓我南下建康和親,有愧于我罷了。”
當初宋元安留在建康城充當拖延時間的棋子,女帝發兵之後才密信将她召回,将她置于危險之地。
連書晏放走她後,她騎馬到江邊,接應的死士以為她被抓回去了,提前撤退回江北,宋元安後來幾經波折,輾轉乘漁民小舟度過了江,途中還碰上了數次追兵,九死一生才回到魏國境内。
連書晏亡國之君的身份在那擺着,别人就算是色迷心竅,也不敢像宋元安這樣光明正大把人要走安頓起來。
女帝猜忌如洪水滔滔,宋元安是大魏皇女,體弱多病又淡出朝廷,除她之外沒人敢開口要連書晏,大概是,她興許是最不可能借助連書晏生事的人。
母親總是偏愛幼女,宋寒山對她這個女兒還有幾分愧疚之心,聽宋元安說到救命之恩,自然想起兩年前的事,将連書晏賜給她,也是作為兩年前抛棄她的補償。
“這可算讓你給撿了個大便宜,陳清茹那群人可是眼紅得緊,昨天你把人帶走,她們都在恨恨不平,這樣一個大美人,你可要看緊些,莫要被人搶了去。”
兩人掀開門簾入屋,不出片刻,宋瀾就脫下披在外面鬥篷丢給侍從,在蒲團上落座,靛青色的裙裾層疊交錯。
侍從知道她們姐妹二人要談話,端上一杯茶後,就知趣地退到了外面。
宋瀾抿了一口熱茶,鼻尖被熱氣缭繞,她揮了一下,“說吧,你有什麼辦法,能讓荀蕙乖乖聽我的話?”
宋瀾問的是拉攏荀家的事。
昨夜應酬,她已經試探荀過家人的态度。
荀家家主荀蕙想要在奪嫡的二位皇女間靈活跳躍,片葉不沾身。她不會倒向二皇女,卻也不會為宋瀾所用。
說好聽點忠心耿耿隻當純臣,說難聽點就是想要當牆頭草,在一邊蹲着看風向,風往哪邊吹就往哪邊倒。
但是宋瀾需要荀氏的支持。
宋瀾父族非世家出身,所以她也一直被世家排擠,北魏高層被門閥世家壟斷,她不能繼續和世家對立下去。
她現在最迫切的,就是在世家中劃拉出個口子來。
剛晉升上來的荀氏,是她的機會。
若是能與荀氏交好,世家對她的敵意興許能夠減弱些。
宋元安說道:“簡單,立春後,就是四姐十八歲的生辰了。”
宋瀾眉頭微皺:“什麼意思?”
“若是能和荀氏結成姻親,荀蕙上了四姐的船,不怕她不配合。”
宋元安不緊不慢地說道。
聯姻,是世家間籠絡和結交最快捷的方式,就好比二皇女,她父親早早就替她娶了與她父族王氏交好的陳郡謝氏子為皇女夫,結成聯盟,從此謝氏和王氏都會傾盡全力支持二皇女。
既然要打入世家内部,那就采用世家的方式。
“荀蕙有個弟弟名為荀莘,年齡與四姐相當,老主君最疼這個兒子,将其視若珍寶。”
宋元安的話點到為止,意思足夠明白。
如果說要聯姻,自然要和嫡系通婚。
宋瀾卻凝視着手中的茶杯,似有忡怔。
随後,她不置可否地笑笑,鬓邊的白玉蘭無聲盛開,“拉攏荀氏,還要搭上我的婚事?”
“不願意?”
宋元安也笑了,“四姐年紀到了,總要考慮夫婿之事,四姐看看朝廷的那些世家子,有哪位公子比荀氏子更适合當四姐的夫婿?”
現在朝廷中排的上号的世家大族,第一大族當屬東海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