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窗之隔,他站在秋風中。
枝葉搖曳凋零,枯黃落在他肩上。
顧璟才恍惚意識到,已經和他重逢這麼久。
秋天已經來了。
坐在身旁的男生還在熱情尋覓話題和她聊天,顧璟卻想到從前。
她也這樣杵在紀樣身邊,不知疲倦東拉西扯說個不停。
開始的時候紀樣會應她,後來實在不耐煩,用圍巾捂住她的嘴。
“你太吵了,顧璟。”
他這樣說。
那時候也是秋末,隻是那年的秋天冷得和冬天似的。
後來那條圍巾就成她的東西。
紀樣說,捂過她嘴的東西他不要了。
可她偷看過他的網購記錄,他與客服探讨過什麼顔色會更讓女孩子喜歡,那本就是他準備送給她入冬的禮物。
所以呢紀樣。
當年的你,到底有過幾分真心?
與她對視後,紀樣收回視線,很慢地,面龐仿佛已經被風吹得凝固,略顯不自然垂低眸光,踩着滿地楓葉消失在顧璟視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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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愈以為紀樣和顧璟約會後心情會非常不錯,如果能打消女同事追求的積極性就最好。
他在複印室打印東西,女同事瞅着沒人,随他進來,突然神秘兮兮說。
“紀檢失戀了!”
哈?
康愈稀奇看着她,“你怎麼知道?”
“我看得出來呀,從眼神,狀态,氣息都能看得出來。”女同事掰着手指頭數好幾樣,越研究心情越來越好,“雖然不知道什麼樣的女孩子會拒絕紀檢,但我還是很感謝她的,畢竟我的機會來了嘛!”
康愈高深莫測笑一聲,不予置評。
“你别瞧不起我。”她兇完,雙手合十央求,“你今天再幫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以後我絕不為難你了。”
康愈不想摻和進這麼複雜的情感關系裡,但也不想長久都被糾纏。
“就這一次。”
“嗯嗯嗯!絕對就一次!”女生點頭如搗蒜,百分百肯定。
“行吧。”
其實康愈也發覺紀樣的情緒不佳,他本就話不多,自從和‘顧璟’吃過飯後,今天一個字都沒說,隻淡着臉處理事情,很難不讓人懷疑是不是想用忙碌來麻痹什麼。
到午餐時間也不見人從辦公室出來,康愈隻能進去問。
“喂。”他推開門,看向黑桌後隻着藍衫看公文的男人。
“你準備餓死?”
“你自己去。”紀樣沒擡眼。
康愈過去抽走他手中紙頁,紀樣才蹙起眉,眼皮掀擡。
“老實說你是不是又被顧璟刺激到了?我印象裡,你從前每次從國外回來,總會把自己封閉起來,拼命處理工作。”
康愈想到什麼,聲低下去,不太置信,“你難道……那時候出國是去找顧璟嗎?”
“給我。”紀樣攤出幾根修長手指,耐心耗盡。
整個檢察院也隻有康愈敢和紀樣橫,給是當然沒可能給的。
康愈将這份文件塞回抽屜裡,将紀樣從辦公椅裡拽起來,“喻姨說了讓我看着你,你的胃不能再被你作踐,吃飯去!”
“……”
檢察院鄰近的一條街吃飯地方多,康愈和紀樣走進一家粵菜館。
康愈把菜單給他,紀樣興緻并不高,卻也給康愈面子,沒立刻走。
這會兒飯點,飯館空位很快被工作黨坐滿。
紀樣點菜之際,康愈邀請一名找不到位置的檢察院女同事同坐。
“紀檢不介意吧?”那女生問話,聽得出故意将聲音往溫柔腔調放。
紀樣掃康愈一眼。
康愈被看得尴尬,默默喝一口茶。
……怎麼總覺得他什麼都能看透。
紀樣除工作外幾乎不和女性多說話,并不是高傲,隻覺得沒必要。
所以這次,也沒應。
康愈給女同事遞去‘無奈’的一眼,雖然早就知道他們不可能的,但大家同事一場,康愈覺得還是應該介紹一下,免得整頓飯從頭到尾都尴尬。
“她是周琳,你還記得嗎?”
“我應該記得嗎?”紀樣點好菜為自己倒杯茶,等茶變溫,才抿一口。
他動作溫文風雅,飯桌上常見的茶水而已,竟然被他好看的舉止襯得像在品什麼名茶,早把周琳看呆,覺得被怼也值。
“沒關系,我記得紀檢就好。”
給康愈肉麻得一身雞皮疙瘩。
菜上桌,周琳發覺隻有她和康愈的,紀樣那份是外帶。
“紀檢不在這裡吃嗎?”她着急起來,難道因為她在這裡,他連飯都不肯在這裡吃?
“嗯。”紀樣用手機結完帳,“你們吃,我還有事。”
康愈已經大快朵頤起來。
等紀樣走出飯店,康愈才和她說,“我就說沒用吧,他對他白月光忠貞不渝。”
周琳忍着嫉妒,“到底是誰啊!”
康愈可不敢瞎說,就故意賣起官司,“你總會知道的。”
他想,等紀樣和顧璟在一起那天,應該會公開的吧。
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一起。
-
紀樣其實并沒胃口,也沒回檢察院。
小吃街對面就有個人工湖,他平常工作疲憊時會過來吹吹湖風。
近來氣溫下降,風當然更涼,湖邊尤其。
紀樣用手罩住打火機點煙,卻幾次都被風吹滅,眼睛也不受風地眯起。
腳步聲靠近,有人在他身旁坐下。
紀樣咬着煙側過頭,沒想到是顧松,愣了下,把煙拿下來。
“顧醫生怎麼在這裡?”
“我剛升任市醫院院長,和院裡醫生來這邊吃飯,你姐姐也在。她看到了你,告訴我,我覺得有必要過來一趟。”
“聽說了。”
喻櫻桃當年有很嚴重的心髒病,是顧松給她做的手術救她一命。
他們全家都感激顧松。
而紀樣對他敬重,不僅僅是因為他是櫻桃的救命恩人,也因為他是顧璟父親。
“恭喜您高升。”
紀樣嗓音被風吹得澀啞,那支沒點燃的煙在手心被捏皺。
他仍然記得,顧璟出國消失後,顧松曾留給他的一句話。
“你和我女兒是不可能。”
同樣一句,如今再次響在耳邊。
紀樣耳邊風聲如洪流猛烈倒灌,他并不想失态,微後靠,撐住整個身體。
“聽你姐姐說,你媽認了綏綏做幹女兒?”
“是。”
顧松點頭,“這很好,我建議你好好學習如何做好一個真正的兄長,如何的去疼愛妹妹。”
音消在喉嚨裡,紀樣沒說話。
當然顧松也不希望他反駁自己。
康愈回去後才發現紀樣那份外帶根本沒拆開。
“你這不好吧。”
紀樣擡起一雙血絲斑駁的眼睛,指間還夾着煙,煙灰缸裡已經有兩個煙頭。
他不常在辦公室抽煙,除非心煩。
這麼嚴重,就因為他撮合他和女同事吃飯?
“人家隻是想跟你吃個飯,你不吃就算了,犯不着在這裡抽煙悔過吧。”
紀樣睨他半晌,擡起那支夾着煙的手,用指心按壓鼻梁,忍耐地低問:“你有沒有什麼兄友妹恭的書?”
“……?”
“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康愈差點以為紀樣被掉包了。
“學習。”
學這個?
康愈大為震驚,“我表姐挺好這口的,天天跟我安利,所以我知道幾本。”
他洋洋灑灑和紀樣說了好幾個書名,還特意叮囑他。
書店裡買不到,隻有網上才有的看。
紀樣聽起來覺得有點不對勁,但也沒多想。
紀樣多年來都有閱讀習慣,睡眠不好時看整夜的書也常有發生。
但在網頁閱覽書籍這種事,還是頭一次。
深夜,紀樣打開康愈所說的網站前,他想着顧松的話。
做個好哥哥,學習如何疼愛顧璟。
看完康愈推薦的書後,紀樣表情詭異,默默關掉網頁給自己點燃一支煙。
抽完,他發信息問康愈到底推薦的什麼書。
康愈先是發來個「疑惑」表情包。
緊接着說:「兄妹骨科文啊,不是你要看的嘛。」
「怎麼樣?學習到點什麼沒有?」
“……”
他tm的确實。
紀樣渾噩而又匆忙的閉上眼阻斷某些不應該的雜念。
滿腦子是“疼愛妹妹”
那些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