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愈自認為是衆多古闆同事中最吃得開的人,方方面面涉獵廣泛,普通人望塵莫及。
所以當紀樣特地來他辦公室詢問昨晚到底推薦的什麼破文時,康愈十分耐心和他解釋什麼叫做‘骨科文’
并普及了其受歡迎程度。
紀樣:“……”
康愈從他幽深莫測的臉色中看出他沒有太高興。
“其實這種文隻是一部分人的興趣喜好,生活中可沒這種關系,它隻存在于虛幻中,你大可不必反應這麼大,畢竟你和顧璟又不是真的兄妹。”
紀樣沉默抽出一支煙遞進嘴裡,偏開眼睛摁下打火機點燃。打火機留有餘溫,被他摩挲在手心裡,眼皮壓着,似乎在沉思和考慮某件事。
康愈感覺他最近抽煙頻率都變高了,他其實不太能理解理解紀樣反應為什麼這麼大,從昨晚開始就不正常。
“喂,說真的。”康愈眯着眼嘶了一氣問:“顧璟叫你哥哥的時候,你是不是挺享受的?”
抽煙本就不走心,這離經叛道的問題突然竄進意識裡,一口煙霧嗆喉,紀樣倉促用拳頭抵在唇邊,冷睨笑嘻嘻的康愈。
“我就知道!”
康愈無視紀樣瞥來的警告,悠哉哉躺到懶人躺椅裡搭起雙腿,“你啊,就是壓抑自己太久!假如再這樣一味克制忍耐下去,遲早有一天欲望會轟轟烈烈爆發,那才是真的吓人。”
他用雙手比出一個小小的圓形,“這就是沒有遇見顧璟時的你。”
慢慢地,他手裡的圓越來越膨大,“這就是遇見顧璟後的你,想要的越來越多,可什麼也不表現出來。你瞧,你的内心已經扭曲成這個樣子。”
那圓有了快要撐破的趨勢。
“砰——”康愈散開雙手,“那不就爆了。”
“無聊。”紀樣眉梢都沒動一下,彈掉煙灰,将快滅的煙頭扔進康愈懷裡,吓得他立刻站起來抖動。
“喂!”
抖落那煙頭踩滅,康愈仰起頭想找人算賬,紀樣已推門離去。
分明就是被說中心事惱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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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察院的事堆積如山,碟仙案還沒了結,沒有太多時間留給紀樣沉浸情緒。
他承認康愈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但他與顧璟之間并不是所謂的宣洩就能解決的。
阖上門,就像屏蔽腦海裡紛繁雜亂的各種聲音,世界歸于靜谧。
又有些想抽煙,他總是在心亂時習慣來一根冷靜。
但這次沒有。
揉着眉心靠進躺椅裡,幾條微信提示音響起,摸出手機掃一眼。
微信界面裡,Q版小鹿頭像旁邊提示有兩條未讀信息。
紀樣微愣。
顧璟的奇妙之處在于,她總能在他每次想她的時候,在他本就亂的心海裡攪和出一片更沒有規律的漣漪,破壞他所有章法與節奏。
凝視那紅色提示三兩分鐘後,紀樣才點開與她的對話框。
第一條:「喻姨讓我去你家吃飯,我有事去不了,你幫我帶點東西給她。」
第二條是語音,就兩秒。
紀樣點開。
「好嗎哥哥?」
是她戲谑與調侃各摻一半的輕笑聲。
因為隻有兩秒,隻來得及在耳朵裡快速走一遭就戛然而止。
可他自己餘波未平。
聽了一遍,兩遍,三四遍。
顧璟發過來三千塊錢,用來給喻麗安買禮物。
紀樣沒領,摁滅手機屏幕。
滿桌待處理的公文等着他……
紀樣淡睨着被他放置一旁的手機,終于還是點進微信裡,長按那條兩秒的語音收藏。
三千塊他依舊沒領。
「錢你留着,東西我會買。」
回複這幾個字,他快速拉開抽屜将手機放進去鎖起來,忍無可忍地閉着眼吐口氣。
到底誰會變态到去收藏那種語音。
他是瘋了嗎!
幾乎是兵荒馬亂的一下午,旁人并不知道這位冷冷靜靜處理公事的檢察官心裡進行着怎樣的天人交戰。
下午六點半,檢察院員工陸陸續續下班。
紀樣從抽屜裡拿出手機,以為顧璟會有回複,然而對話框裡最後一句話是他幾個小時前的回複。
視線又不受控制的停在那兩秒語音,喉嚨幹涸地滾動幾下,不自然的移開了目光。
收起手機,紀樣是最後離開檢察院。
他先去沿途會經過的大型商場給家人買禮物,畢竟答應過顧璟。
拎東西回到家,喻麗安都沒顧上他,迎頭就問顧璟。
且她的問話語句是:“妹妹呢?”
紀樣:“……”
他還沒适應顧璟已經成為他名義上的‘妹妹’,但他的家人已經非常自然把顧璟當成家裡的一份子。
因為是兄妹,所以切斷了一切他們可能成為戀人的機會。
但顧璟笑着盈盈喊他哥哥時……
那種奇怪卻滿足的禁忌感……
紀樣忽然覺得空氣變得稀薄,不自在扯松領帶。
“你們吃。”
“欸?你不吃啊?”喻麗安緊追兩步,那道挺闊身影頭也不回。
她茫然看向丈夫,“他怎麼了?”
“你問我?”紀良無奈笑笑,他可從來弄不懂這個兒子心裡在想什麼。
……
秋末後的蕭瑟留不住光明,夜來得如此之快。
相比起什麼都無所遁形的白天,紀樣更偏愛此刻能掩埋萬事萬物的黑暗。
這是他的方寸天地。
浴室裡水聲如築,摻雜幾聲短促隐忍,兩秒輕快的語音無限回響。
那是一個姑娘在逗趣喊着哥哥。
不願承認的隐秘之處被開窯挖掘,正對應康愈曾評價過他的話。
他并不是個端正守禮的好人,那些欲望與貪念附着骨頭生長,成為他血肉的一部分,在終于重新見到顧璟後撥雲見日,顯露無疑。
紀樣将手機音量開到最大,她叫哥哥的聲音填滿整個浴室,壓蓋住水流聲,
心跳快至從未到達過的阈值,激烈的食髓知味灌進四肢百骸。
冗長而不知疲倦的消磨後。
在她笑聲裡,化作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