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下的夜晚紀樣沒睡着,如果不是康愈來電告知爛尾樓有新的動向,他可能會失眠一整夜。
紀樣趕到爛尾樓時,康愈和警察正交談,而兇手已被警方控制住。
康愈告訴他,“和你想的一樣,作案人是朱玲的同鄉。”
“在哪?”
“樓裡。”
警察給檢察官帶路,也不知是不是午夜的原因,踏進樓裡就覺得陰風陣陣。
康愈把角落裡吹風機拿出來,“是這玩意兒搞出來的。”
“……”
“還有很多呢。”康愈給他指了指被警察搜出來的東西,滿地擺的恐怖道具。
紀樣拿出手機過去拍兩張照片。
警察問:“留着寫報告?”
“嗯。”紀樣簡單應。
等警察走遠,康愈才笑說:“你是在幫顧記者留第一手現場情況吧。”
“……”
紀樣瞥過去一眼。
康愈見好就收,“剛才你到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
他打量起西裝筆挺,哪怕身處破敗不堪爛尾樓裡也依舊風姿不凡的男人。
“怎麼,吃着肉了?”
此肉非彼肉。
男人之間心照不宣的術語。
紀樣緘默着收起手機,懶冷擡起一眼,“滾。”
嘁。
小氣。
紀樣見到作案人時,他穿着紅色長裙,一頭曳地長發,還有那張特意妝扮過的,白得像是死人一樣的臉,看來所謂的碟仙應該就是他假扮的。
他被兩名警察控制在地,可即使這樣,依舊不願束手就擒,扭曲着要往不遠處縮成一團的女生爬去。
女生是上次顧璟采訪過那位。
那天采訪結束後,警方就與她商量,做誘餌誘出兇手。
等這麼些日子,終于是抓住人了。
女生低着頭縮在角落不斷啜泣,不敢看‘女鬼’一眼,嘴裡喃喃自語。
仔細聽的話,可以聽到幾句‘對不起’‘不是我’‘饒過我’之類的話。
‘女鬼’恨得牙呲欲裂,恨不得沖過去掐死她,又掙不脫警察的鉗制,倒把自己弄得渾身塵泥,狼狽不堪。
到最後兩個人都在哭。
女生喋喋不休說着對不起,而‘女鬼’則破口大罵,讓她以死謝罪。
在兩人歇斯底裡的對話中,檢方與警方都理清楚前因後果。
原來這裝成女鬼的人名叫易海,和朱玲既是同鄉,又是從小一起長到大的玩伴,隻是這友情在不知何時竟還摻雜了愛意。
他與朱玲一起到外省上大學,都夢想着有一天能在這個城市紮根生活。
易海決定畢業後找到工作就和朱玲表白,因此他上進刻苦,學習之餘還兼職打工,隻為攢錢娶心愛的姑娘。
可這份忙碌卻也造成他忽略朱玲,不知道她長期遭受着孤立排擠,語言暴力和謠言中傷。
人在極度悲傷憤怒時總容易做出錯誤的決定,而易海這個‘錯誤’無疑是緻命的。
他要所有傷害過朱玲的人給她償命,因此劍走偏鋒,設計這場以靈異事件為主導,其實是掩蓋他行兇殺人的爛尾樓碟仙事件。
天亮時,易海和女生都被送往警察局,康愈站在窗邊目送警車離去,“說起來,這個易海和朱玲都挺可憐的,他們本來有幸福的未來,都被毀了……”
他的唏噓沒有人附和,回頭去瞧,紀樣正收起那本與掌心差不多大小的黑皮筆記本,鋼筆别進衣袋裡。
康愈覺得挺稀奇,紀樣從頭到尾情緒穩定,對什麼都漠不關心一樣。
剛才易海說到動情處痛哭流涕,他和在場警察都忍不住眼眶濕潤,可紀樣一直無波無瀾垂着眼,跟個沒感情的世外高人似的。
“筆記借我。”
紀樣沒理,閑庭信步似的在四面灌風的樓裡巡視,查看易海作案軌迹。
“喂!”康愈大叫。
紀樣蹙眉睨去,不悅他的打攪。
康愈弱下聲氣,“你到底借不借?”
“你沒有?”
“我剛剛忙着聽,誰像你這麼冷漠無情。”
當然,對于他的評價,紀樣不可置否。
“說真的,你打算怎麼處理這個案件?”康愈聽完易海泣血的陳述,心已經偏到他那裡去。
紀樣收回摸到灰塵的手指輕撚兩下,不得不提醒他,“法律是理性的,康愈。”
“……”
“就像你一樣?那你對待顧璟理性嗎?假如有人……”
紀樣掃過來冷厲眼神。
康愈徹底歇了想類比的心思。
就裝吧,顧璟分明就是他軟肋,喜歡到連人家有可能發生不測這樣的話都不想聽。
最終,紀樣還是将筆記遞給他,用手帕擦着沾灰手指。
“既然你這麼關心他們,那朱玲到底經受過怎樣的暴力,你負責查清楚。”
“查這個做什麼?”
紀樣停住擦拭,撩眼看對面人一眼,“我有時候真不知道你是怎麼考上的檢察院。”
“……”
有這麼瞧不起人的嗎?
好在回去路上,康愈終于想明白關鍵,“你是想收集證據,把那兩個校園暴力的施暴者也繩之以法吧!”
紀樣像是沒聽見他說話,目不斜視開車,不過康愈已經習慣他的冷漠。
“看不出來,我們紀檢也是個好心腸的人。”
“惡心。”紀樣懶聲罵,絲毫不受用。
“呵,嘴硬!”
康愈是真受不了紀樣慢騰騰喜歡兜圈子的做事風格。
不過他治不了,總有人能治他!
趁他不注意,康愈拿他手機給顧璟發兩條消息。
特意模仿的紀樣語氣,保證能給他們這段關系起到催化作用。
下車前,康愈才把手機扔還給他,一副深藏功與名的深沉樣。
“别謝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