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沁月的無心言語,為看不清前路的施願提供了一個方向。
事關己身,黎見煦死亡帶來的影響不再作為重點,她迅速從中掙脫出來,開始盤算起怎樣才能把陸觀承變成掌控在手心的棋子,促使他竭盡全力保住自己下半生的地位和富貴。
不過無論怎麼計劃,直至黎見煦死後的大半個月,這期間施願都老老實實地待在了自己的房間裡,平時就算下樓活動、吃飯、聊天,也不見往日的随心所欲。
她告誡自己,在達成目的之前,不能被黎向衡抓到足以将她立刻趕出黎家的把柄。因此耗幹了二十三年以來所有的耐心,等到居住的大宅上上下下撤掉全白裝飾,等到黎家三兄弟回歸了正常的生活,工作的工作,出門的出門,才抓緊時機和陸觀承約了個見面的日子。
短裙、長靴、吊帶、皮草、閃耀的珠寶,誇張的提包……
這些過往經常得到眷顧的衣物通通被施願放棄。
她隻穿廓形簡潔的毛衣長裙,搭配了件深色系的厚實外套,挂着罕見的甜美笑容和目光奇異的大宅陳管家打完招呼以後,駕駛保時捷前往陸觀承提前預訂的茶室包廂。
……
“願願,我沒聽說過你喜歡喝茶啊,怎麼這次特地叫我選了這麼個地方?”
陸觀承來得很早。
和施願約了十一點在茶室見面,他十點半就到了。
事實上,在所有施願參與的派對約會中,陸觀承從來都沒有遲到過。
施願有一張漂亮到極點,也善變到極點的臉蛋。
在陸觀承和她僅是普通朋友的時候,曾見過她一腳把晚了十分鐘上遊艇的姗姗來遲者踹進海裡——好不容易得到女神的垂青,他自然要把所有細節做到位才是。
大到包廂的裝修風格,小到擺在桌上的茶具顔色,陸觀承都按照施願的喜好一一要求。
見自己的提問始終得不到施願的回答,陸觀承也不生氣。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繃着一張小臉的施願脫去外套,在自己的對面坐下,有心想要讨得她的開心,便一拍手,暗示早就在側廳準備的茶藝師進來表演茶道十六藝。
菱格造型的推移門被輕巧打開。
侍者側身讓出一條通道,他的身後,穿着素雅旗袍的茶藝師端着全套器具緩緩步入。
安甯舒緩的古琴樂聲響起,茶藝師剛把托盤在仿古的木桌上放下,那頭心懷有事的施願不耐煩地擰起兩彎細眉來:“你都知道我不喜歡喝茶,還弄這些無聊的花樣幹嘛?”
馬屁拍在馬腿上,陸觀承有些讪讪,站在他倆旁邊的茶藝師臉上也閃過一絲尴尬。
但他習慣了施願的喜怒無常,連忙自覺攔下所有錯誤,擺手讓茶藝師趕緊下去。
待清空了包廂内的閑雜人士,他又滿臉讨好地賠笑道:“願願,是我不對,沒猜中你的心思,你别生氣,要是不喜歡這裡,我們換個場子也行。”
“……算了,我家裡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我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玩鬧。”
施願單手撐住臉頰,眼珠從茶室牆壁上懸挂的花卉水墨畫,轉到陸觀承目光灼灼的臉孔上——本是能打七分的俊美五官,偏偏被這做小伏低的表情破壞,讨不讨好有都顯得膩歪。
施願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自打想好要嫁給陸觀承之後,怎麼看他怎麼覺得别扭。
她按捺下無處發洩的心思,換了隻托臉的手掌,開門見山道:“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結婚是人生大事。
但失去了所有血親,連黎見煦這位嬌慣了她十年的收養者也去世,結不結婚,和誰結婚,似乎都變成了施願簡單一個念頭就能決定的無聊瑣事。
她把真實而狡猾的目的隐藏在愛意和命中注定的花哨包裝之下,發表了一通時長三分鐘的坦率告白,直将作為接受方的陸觀承哄得整個愣住。
“願願,你是說,你想和我結婚……?”
沒有想象中的激動和欣喜若狂,陸觀承向前傾斜身軀,閃爍的眸中洩露幾分不可置信。
“是啊,怎麼了嗎?”
施願側着下巴與他對視,因心虛而遲疑一秒,又故作理直氣壯地反問道,“不是你說你很愛我,想和我一生一世在一起嗎?怎麼,現在瞧見我心軟了,你就想反悔了?”
“不、不是這樣的。”
“可黎伯父不是才……”陸觀承怕施願傷心,沒有接着說下去。
“黎叔叔的事,我當然傷心啊。”
施願半睜着一雙狐狸眼,提到這件事心情又陷入了低落,她暗道要是黎見煦還在該有多好,自己能享受無法從逝世的父母身上得到的親情,也不用為沒有着落的将來擔憂。
她想着想着,眼底浮散開隐約的淚光,“可是都過去不少日子了,人總要向前看,況且黎叔叔當初也說過,希望我能早點找到另一半來代替他好好照顧我。”
“如今黎叔叔不在了,你難道不想承擔起責任将我保護好嗎?”
一半為着黎見煦的意外傷感,一半因着得到的可憐巴巴的遺産自艾,施願面上的表情愈發真情實感,直叫陸觀承的心髒又酸又脹,翻騰出數不清的憐惜情緒來。
幾乎一瞬間,想要娶她的念頭壓倒理智占據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