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華到家時，月牙和晚霞交錯，家裡人已經吃過飯，王鳳英在洗碗。
“你去哪了？”王鳳英從櫥櫃端出一碗粥。
“進城給人縫衣服去了。”雲華沒必要瞞着，現在信息封閉，不說個具體事，村裡人指不定怎麼猜，還不如交個底，畢竟她還住家裡。
王鳳英在圍裙上擦擦手，眉頭緊皺，“你個姑娘，怎麼那麼犟呢？就你的手藝，給家裡弟弟妹妹做衣服還湊合，到了縣城，誰會搭理你？”
在她看來，女兒進城一趟，肯定沒有收獲，“聽媽一句勸，别想讀書的事了。要是你被人騙了，我還怎麼活？”
“現在你大哥的婚事定下來，家裡又要忙起來，你如果天天往外跑，你爸會不滿意的。我今天給你留飯，他都罵我好幾句。雲華啊，媽也是女人，不會害你，咱們女孩子能認識字就行了，以後結婚了，又不用你當頂梁柱養家糊口。”
類似的話，雲華上輩子聽太多了，以至于現在聽着生氣，卻不會在意。
她知道這種代溝，不到爸媽老了被雲建業趕出家門那一刻，他們都不會改變想法。
既然無法改變，就沒必要浪費口舌。
洗完碗，見媽媽還看着自己，雲華深吸一口氣，“媽，你要認命是你的事，但我不認。沒有誰規定，女人一定要活在男人背後，你當我叛逆也好，倔強也行，反正我要為自己拼一把。”
頓了頓，防止媽媽以後再來說這些，她加重了語氣，“我不想以後過得像你一樣，做個衛生帶，還要看丈夫臉色。”
王鳳英性格偏弱，家裡大事小事，都由雲興旺說了算，錢也都由雲興旺鎖着。看女兒進了房間，王鳳英咬着後槽牙，“你一點都不懂得體諒我這個當媽的心！”
雲建業和周小翠的婚期定在秋收後，兩家人打算先定個親，雲華回房間時，聽妹妹說了這些。
“姐，讀書真有那麼好嗎？”雲香不太理解姐姐，以前姐姐和她一樣，都很聽爸媽的話，怎麼現在會鬧成這樣？
看着才十三歲的妹妹，雲華鄭重地點頭，“隻有讀書，我們才能走出農村，去接觸更廣闊的天地。”
“可我不愛讀書。”雲香勉勉強強讀到六年級，她不懂外邊世界到底怎麼樣，隻要不讓她讀書，她每天都很開心。
雲華不說話了，屋内伸手不見五指，妹妹和母親他們的想法，是這個時代的常态，也造就了他們以後的人生。想到妹妹長大後成了個戀愛腦，她又開始頭疼。
次日，雲華照常進城，她去服裝廠打聽了，碎布不是每天都有，給保安遞了兩支煙，人家才說每周五有碎布賣，而且按袋來算，一袋碎布五塊錢。
“我說小姑娘，你打聽這個幹嘛？”李大爺在服裝廠看門半輩子，還沒見過那麼會來事的小姑娘，知道問話前，先給他兩支煙。
“這不是想買點碎布，給自己掙學費。”雲華從小販那買的煙，上輩子她和李大爺打過交道，知道他愛抽煙。
聽雲華是為了掙學費，再看雲華衣着樸素，李大爺心裡有數，不再多問，讓雲華周五再來。
“不過大爺，我用不到一袋碎布，能半袋半袋買嗎？”雲華問。
李大爺微微皺眉，想了想，擺手道，“别人是不行，但你這小丫頭上進，比我家的小子争氣，還能考上高中。周五你也這個點來，我幫你留半袋。”
他家裡三個孫子，一個比一個調皮，讓他們讀書，像要他們命一樣。罷了，不想那些臭小子，可惜了，他沒孫女。
“謝謝您嘞，那我周五再來。”雲華倒是想要一袋，可她沒那麼多錢。
現在離開學隻有半個月，掙個學費，問題不大，但住宿費、生活費也是錢。她思來想去，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真沒辦法，就先掙個一年錢，把以後的學費都掙了，安心讀書。
今天回家早，快到周家村時，雲華遇到坐車的周小翠和她哥雲建業。
“雲華，我喊你沒聽到嗎？”周小翠小跑上前，“你是不是還怪你哥呢？”
雲華被周小翠拉住，看到雲建業提着大包小包過來，對着周小翠沒好臉色，“你有事嗎？”
“我想勸勸你，咱們都是農村人，這輩子注定在農村生活，讀那麼多書沒用的。你别怪你哥了呗，我聽你哥說，你兩天沒和他說話了。”
周小翠說完，轉頭看向憨憨的雲建業，擺出大嫂的口吻，“建業，你是做哥哥的，先和雲華道個歉。都是一家人，等我嫁到你家，可不想看你們吵吵鬧鬧。”
雲建業撇嘴，不覺得自己做錯什麼，但小翠讓他道歉，再不情不願，還是說了句“對不住”。
一個假仁假義，一個敷衍，雲華看得惡心，甩開周小翠的手，“周小翠，我是怪我哥自私，但你也不是好東西。哄着我哥說出家底，明面上是你爸媽要彩禮，實際都是你慫恿的。”
“你在我哥面前裝裝小白兔就好了，在我面前收起你的狐狸尾巴吧，别得了便宜還賣乖，當人不知道你們周家獅子大開口，要賣閨女嗎？”
“你……你說什麼呢？”周小翠沒想到雲華那麼不給面子，她可是雲華未來的大嫂，若是不治一治雲華，嫁過去後，哪裡有好日子過。
眼眶瞬間紅了，周小翠扯着雲建業的袖口，委屈着說不活了，“我好心好意緩和你們兄妹關系，你看看你這個妹妹，她就這樣對我嗎？建業，你不想和我結婚就直說，免得别人說我爸媽賣女兒。”
雲建業看周小翠哭了，心疼地兇道，“雲華你幹嘛呢，小翠可是你未來嫂嫂，有你這麼和嫂嫂說話的嗎？我看你讀書讀到傻了，好賴不分的東西，你快點給小翠道歉！”
看雲華不開口，還握緊拳頭，他放下東西，捋了捋胳膊，“你知不知道，我和小翠進城累了一天。我和你說話呢，沒聽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