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還在下着,雨滴噼裡啪啦打在窗戶上發出聲響,屋中安今言聽見敲門聲側頭望去,轉動身子向門前走去。
駐足在門前,擡起手拉開木門,紀沐垂着的眼簾在木門後看不清情緒,背面是漂泊的大雨,手中端着的托盤中放着碗,碗中顔色較深的液體波瀾顫動着,映照出紀沐那張情緒波動不明顯的臉頰。
聞聲擡眼目光鎖定門前站着的安今言,對方已然換上一身幹淨的衣裳,發絲還有些潮濕但不如先前般狼狽,整個人清爽仿佛還在冒着水汽,屋内的蒸汽還未完全散去,大半堆積在半空。
天空陰極了,安今言收回停留托盤的目光,轉而移到紀沐面上。
被瞧着的人面色微動略顯不自然,手指不自覺捏緊托盤,率先啟唇開口道。
“叫人煮的姜湯。”說着便将手中的姜湯向前遞着,冒出好聞的香味,“淋了雨小心生病。”
碗中的姜湯随着動作搖晃着,卻一滴未撒,安今言接過姜湯擡眸笑了笑,向對方道了謝正欲轉身,可紀沐卻垂着手站在門前沒有要走的意思。
手中捧着姜湯,安今言轉動的腳尖緊急收回,又重新擡頭看着對方。
兩人就這樣隔着門框互相對視着,而安今言盯着面前人深邃的眼眸,神識早已離家出走。
若是直當詢問對方還有什麼事,未免顯得太過生疏,要不邀請人進來坐坐?
于是她正準備開口,沉默許久的紀沐忽的開口打斷了她即将脫口而出的話。
“好好休息。”
話畢,紀沐毫無留戀轉身就走,隻留下安今言在雨中淩亂呆呆望着對方的背影。
“……”
男人走的很快,不一會便沒了影,安今言無言片刻單手關上門走到凳子旁坐下,小口喝着姜湯。
溫暖的姜湯與方才泡過的熱水澡融合在一起,滾燙的熱流傳遍全身,難得犯了困意。
傾斜着碗,碗底最後的姜湯順着喉道滑入胃裡,安今言莫名想到了先前喝多酒時,紀沐也給自己準備了醒酒湯,隻不過那次是林星送。
這次是親手送。
一想到紀沐幾次三番欲言又止的模樣,安今言心中就泛起疑惑,關心自己的話就這麼難說出口嗎?
她很郁悶。
聽着雨聲似乎小了些許,安今言擱下姜湯至桌面,渾身暖洋洋地鑽進了被褥,舒服地眯起雙眼。
罷了,她也不想思慮這麼多,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活着最重要。
隻要活着,一切自然會有解答。
而解答能不能完整的傳入安今言耳中,她不關心,也不想關心。
迷迷糊糊閉上雙眼,伴随着雨聲很快睡了過去,均勻的呼吸聲傳出,床上的人似是不安翻身,下意識蜷起身子抱住一團被子,眼睫輕輕顫動。
這一覺實則睡得很不踏實,安今言好像在夢裡看見了幼時的自己,讨厭的謾罵聲和無止境的疼痛,棍棒打在身上很痛,一道道的疤痕如同烙印般刻在皮膚上,外翻的傷口猙獰着。
口中麻木地咀嚼着冰涼生硬的饅頭,蹲在屋子拐角隻是看眼桌上的佳肴,迎來的便是居高臨下的視線以及落在身上的擊打。
很痛。
她不明白為什麼一家人其樂融融,卻是容不下一個自己,桌上的佳肴明明剩了許多,甯願倒掉或是給狗吃,都不願分給她一點。
若是有人瞧見幼時安今言骨瘦如柴的模樣,和那營養不良有些發黃的發絲,或許都會說句——
這孩子是生病了嗎,怎會瘦成這樣。
而每每聽到如此這般疑問,家人的回答始終如一,“挑食,啥都不吃,嘴刁的很。”
将錯誤都怪在安今言身上,好似自己實則是位好家長,每天好生伺候着小孩,卻不得回報般語氣中帶着抱怨。
說完還會翻個白眼送給瘦小的安今言,似乎在不滿她的所作所為。
可她什麼也沒做。
小小的安今言隻能抱着自己,因為她知道,回家免不了又是一頓打,而她也習慣了。
幼時的她便想着,長大一定要逃離這個家。
越遠越好。但她從未動過自殺的念頭,畢竟自己若是自殺了。
豈不是如了他們的願。
安今言不想看見他們漏出高興的神情,她想讓他們看見自己成人後事業有成,她想看見他們那嫉妒的眼神。
瘦小的姑娘抱着腿坐在倉庫紙箱旁,淺褐色的眸子定定望着窗戶外頭,好似下一秒便要自由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