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淮師路夜校。請下車的乘客前往後門下車,前門隻上不下,謝謝合作。”
趙子涵回以清脆的笑聲,自此在孤獨遊蕩中得到一個不會說話的同伴。如此想來公交是有不尋常之處,隻是她此刻靈魂孱弱,苟活在符葉衣袖中,無法判斷它是什麼情況。
“你跟它說不要再跟着,說不定它可以聽懂。”
“倒也沒影響我什麼。”符葉心情複雜地再瞧一眼,它好像遵循某種規律,隻行駛在寬敞的路面,沒有合适的道路它就可憐巴巴停在原地,車輪絕不會碾過草坪或狹窄小路。
相比公交,她身上的事更不尋常。
在趙子涵形成的結界中,她明明是受影響最小的,最開始甚至看不見鬼魂。第一晚她被關押在妖管局尚未察覺,第二天後知後覺,走出結界的那一刻,眼前的世界變了模樣。
符葉擡頭,看樓上放置空調外機的小平台,那裡兩條空蕩的褲管正随風飛揚。
青灰色的手指在水泥闆邊緣隔空彈奏,以風做韻律,興緻高昂時,幹脆俯身将身體折疊,腦袋倒懸——恰好對上符葉的眼睛。
兩邊皆是愣住,符葉在心悸中合上窗,咬緊唇内側沉默不語。
如果記憶沒有出錯,那麼日常生活中是看不見人類鬼魂的,喻觀寒這樣說,也确實這樣表現,世界唯獨在她眼中變得不同,不知是喜是憂。
“你說什麼情況才會...”突然,喻觀寒的身影出現在門邊,符葉将後半句咽下,注視洗衣機,裝作自己看得入神。
“在跟誰說話?”
“沒事。”
喻觀寒并不深究,微笑留下一句“洗手吃飯了”。隻是轉過臉的瞬間,他的神色陰郁幾分,薄唇抿緊,直到餘光中的符葉出現,才被橙黃燈光渲染似的,再次提起笑容。
晚八點,室内除了輕輕咀嚼音,隻剩窗外飛馳的汽車聲。
喻觀寒關于菜的口味很是在意,不斷問要不要調整。符葉含糊答完,夾起一塊浸滿湯汁的松軟魚肉,暫時擱在米飯上。
“明天我想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
瞧她保持沉默不想說,喻觀寒微鼓的臉頰嚼速變慢,咽下去再度開口:“想去什麼地方?我陪你一起去。”
“我可以自己去。”
“不行,你現在在适應期,一整月都不能離開我的身邊,我去哪兒你去哪兒。”
瞧見喻觀寒凜然的神情,符葉皺着眉将幫扶計劃中是否有這條規則的疑問收起,正想換個角度勸說,又聽他補充,語氣笃定。
“如果你是想去那間白色的二層洋房,那就不必親自去了,太危險,我已經拜托别人去查住在那裡的妖怪是誰,相信很快就會有答複。”
“你怎麼知道我想去那裡?”
“因為你在意,不是嗎?”他凝視符葉的眼睛,眼含笑意,“甚至認為我是殺了她的兇手,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樣聯想,但我還是要給自己洗清冤屈的。”
确實是她冤枉喻觀寒,她無話可說,埋頭扒飯。
“我可能會有照顧不到的地方,你需要什麼、想問什麼都直接說,不用有顧慮,這都是我責任之内的事。”
符葉的筷子停頓,說起有疑問的事兒,她還真有:“有沒有辦法能很快得到四十三萬?”
喻觀寒忍俊不禁:“搶銀行。”
“能細說說嗎?”
“犯法,後果嚴重。”喻觀寒言簡意赅。
“我記得從前,也有人千辛萬苦進橫煙山深處挖草藥,挖人參去賣錢,現在可不可以?”
“橫煙山到處都是攝像頭,根本無處遁形,除非你會隐身。”喻觀寒又問,“一條鯉魚罰你500塊,你想過被抓到挖人參要罰多少嗎?”
除了打工七年,竟然别無他法,符葉隻覺得嘗不出米飯的甜味。
喻觀寒深棕眼眸中湧現淡淡自嘲:“早知道你有缺錢的今天,當初就找珍貴的玉料送你做禮物了,可惜我就是個既沒錢又沒用的凡人,真夠廢物的。”
他這感慨很是莫名其妙,符葉想不出合時宜的回複,也不打算對這感慨做評價,幹脆默不作聲。
“那隻檀木雕花簪子早碎了吧?”
瞧符葉微微睜圓眼,他以為符葉想不起簪子的模樣,伸手比劃提醒:“你平時放在袖子裡,喜歡打架前用它绾頭發的那隻。”
這答案實在不好說,符葉清清嗓,夾一筷青菜往嘴裡塞,打算蒙混過關。
“還沒想起來嗎?我記得你很喜歡的。”
喻觀寒眼底的探究太濃,符葉定下心,用冷淡聲線回複,莫名透出點拒人千裡的意味來,十分不近人情。
“跟你的屍體一起埋在後山。”
她本以為會瞧見因陳年舊怨而憤怒的臉,卻沒想到喻觀寒反倒輕笑出聲,舔舔嘴唇難掩喜色。
“你還給我收屍呢?”
“你有什麼不滿可以直接說的,沒必要暗諷。”
“不,不是,我沒有不滿,怎麼可能不滿。”喻觀寒收斂笑意,靠住椅背,“我隻是有些意外,還以為你會把我扔在山洞裡曝屍荒野。”
“你害了小紅性命,給她賠命是應該的,我從來不後悔殺了你,隻是...到底相識一場,讓你入土為安,我仁至義盡。”
喻觀寒點點頭,反複咀嚼符葉的話,再擡眼時眼神銳利。
“你真的認為,我是被你殺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