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綽綽之間,一隻灰兔從樹後躍出,竄入草叢之中。
甯佑眼疾手快射出飛針,草叢被疾風吹得劇烈抖動,卻并未聽見獵物倒地的聲音。
手指扯動看不見的細鍊,飛針聽話地飛手中,依舊光潔如新。
甯佑摩挲着飛針尾巴上的水晶雪花,并不感到氣餒。
這畢竟是他初次嘗試,失手也算正常。
正不死心地打算往前幾步看看兔子去了哪兒,就見樹影搖晃一陣,微風吹來一股腥臊味。
這股味道讓甯佑沒來由地回憶起某天在學校食堂裡吃到的臊豬肉,那繞梁三日不絕的氣味,同現在何其相似。
他心頭突然浮現一種不妙的猜想。
“哼哼……”
一頭野豬出現在草叢後面,獠牙張揚上翹,炮彈般尖窄的野豬頭對着兩人的方向,六目相對,彼此都有些愣怔。
“野、野豬?”甯佑确認自己沒有一戰之力,隻能回頭求助仙尊。
莫方燹似乎也沒想到自己的山上竟然還存在着野豬。
面對這種天然便戰力強大的動物,才學會引氣入體不久的甯佑和凡人無異,于是莫方燹将人攏至身後,袖袍揮出一道氣勁将野豬趕跑。
偏偏很不巧,這一揮趕上了他舊傷複發的時候。魔域的蝕骨七毒突然蠕蟲一般不安分地掙動起來。
“唔……”
聽見這吃痛的一聲,甯佑一驚:“仙尊你怎麼了?”
打野豬受傷了?!
難道是這野豬有什麼神秘天賦,能隔空傷人……
但野豬不背這鍋,早已灰溜溜離去。
莫方燹捂着左肋下傷處,捱過當下這陣抽痛後,又恢複了往日高嶺之花的姿态:“無妨,陳年舊傷罷了。”
緊跟在平靜話語後面的,卻是一口猝不及防的黑血。點點血漬濺在白色罩衫上,十分紮眼。
“仙尊?!”
不說被吓壞的甯佑,莫方燹自己也愣了,雖有預感蝕骨七毒的壓制已經到了極限,卻沒想到複發得這麼突然且來勢洶洶。
他整個人往下一沉,被甯佑抖着胳膊托住。對方比他矮了一個頭,拿來當拐棍竟然還有幾分适配。
甯佑不知道自己被類比成了拐棍,此刻咬牙支撐着斜靠在他身上的人,四肢微微打顫:“仙尊你沒事吧?”
“扶我回去……”
莫方燹垂着頭,呼吸恰好吐在耳旁,甯佑膝蓋一抖,險些被人壓趴下。
涼風卷着泥土的腥氣,把兩人垂下的鬓發吹到一起。甯佑側了側腦袋,邊走邊自言自語轉移注意力:“好像快下雨了……”
話音剛落,冰涼的雨滴就砸到鼻尖。甯佑愣了一下,咬牙托着人往回走。
雨點從疏到密,不過片刻工夫。一隻由靈力化成的紙鶴穿過雨幕,往破天峰的方向飛去。
盡管此時兩人已經成了落湯雞,甯佑仍然在莫方燹指導下生疏地用靈力隔開雨幕,讓身上暖和了一些。
“做得不錯,你很有悟性。”莫方燹不吝誇贊,隻是說着說着,又一口血溢了出來。
他垂眸看見對方肩上被自己染上的血點,低聲說:“抱歉……”
“仙尊你千萬要撐住……”
甯佑真的吓壞了,連自己的衣服被血浸染了都不顧上,咬咬牙加快腳步,心髒砰砰直跳,仿佛快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這得是什麼樣的傷,才能讓堂堂仙尊如此狼狽?
一向小命至上的甯佑,這時心裡已經打起了退堂鼓。
修真界竟然這麼兇險嗎?!
要不還是不修了吧……
小修怡情,大修傷身啊!
甯佑邊走邊試探着問:“仙尊……你困嗎?”
可别死了。
“呵……”莫方燹笑了一下,“死不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有點想笑,或許是因為甯佑那副表情太好讀懂。
甯佑:“……哦。”
他顫顫巍巍攙扶着莫方燹回到小屋時,醉仙尊剛巧到達,風風火火地丢過來一個木盒,看着像是放糕點的匣子。
“我徒弟讓我給你帶的。”清冷的女聲說。
氣息已經有所平複的莫方燹被醉仙尊架走,甯佑松懈下來,隻覺得渾身虛脫,連呼吸都幾乎在顫抖。
他打開木盒,裡面躺着八枚因為暴力快遞而缺覺凹陷的糕點,雖說賣相不如何,但香氣撲鼻。
“咕噜——”
甯佑風卷殘雲般把八枚糕點全部吞下肚,用冷茶順了順氣,他又匆匆忙忙跑回卧室。
腳尖剛踏進外間,就被彌漫到門口的殺伐之氣吓了出去。
他能感覺到其中有莫方燹的靈力,但其中包含的氣息,和白日裡幫他疏通經脈的靈力很是不同。
兇得很。
屋内,莫方燹正在師尊的協助下調息,和蝕骨七毒對抗的他無暇隐藏身上的氣息,殺意漂浮在空氣中,連不具智慧的蟲豸都不敢靠近此處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