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方燹成功壓制蝕骨七毒時,天已經亮了。
醉仙尊将靈力撤回,凝重地說:“我會讓藥閣将丹藥劑量加倍,但也撐不了多久了……至多還有一年,再種不出藥引,蝕骨七毒便會徹底侵蝕你的根骨……”
莫方燹自己卻沒什麼緊張感,殺伐之氣一收,又成了那個看破一切的仙道棟梁荒流仙尊:“盡人事,聽天命。”
“盡人事?”醉仙尊氣笑了,“你試過幾個人就敢說盡人事?要師父我幫你算算嗎?四十年裡,你就找了五個!五個!”
她伸出塗了丹蔻的巴掌,恨不得将五個指頭印到徒弟臉上,好叫對方長長記性。
倒也不是莫方燹活得不積極,隻是藥引特殊,能将其種出來的人少之又少。
“赤子之心難求,始終如一的更是難得。”莫方燹望一眼在角落偷聽卻冒出半個腦袋的人,分不清自己究竟想不想讓甯佑聽見。
“噬夢草以心緒為食,唯有種進丹田方能開花,沒有人敢冒這樣的風險……”
醉仙尊卻不這麼覺得:“你是仙道的頂梁柱,荒流仙尊有需要,沒人會不願意。”
莫方燹搖頭:“但他們都不合适。”
噬夢草隻有種在人的丹田内,攝入足夠多的正面情緒才能開花,而在此期間,修士生出心魔的風險,卻會因為噬夢草的特性而無限增長。
因此,他需要心性堅定且心思單純的修士心甘情願地奉獻己身。
醉仙尊哼笑:“你的書童不就很合适?你将他帶上山,不正式因為看上了他的心性嗎?”
門外,甯佑聽着師徒二人的談話,知道了昨晚莫方燹突然嘔血的真相。
那對師徒的頭頂都沒有生出白雲、黑雲,證明他們說的都是實話。莫方燹的舊傷再得不到醫治,就沒幾年可活了……
甯佑揉揉在椅子上睡得酸痛的肩膀,扪心自問不是什麼愛奉獻的人。
在師徒倆的注視下,他走進屋内:“咳……我有一個條件……”
醉仙尊看他的目光立即變得慈愛起來:“你講。”
甯佑從小就有一個夢想,想擁有一畝屬于自己的地,在上面種蔬菜種果樹,享受從無到有的過程。
今天,這個夢想終于可以實現。
沒想到交換條件竟然如此簡單,醉仙尊更加覺得種藥引有望,樂得親自在小屋旁開墾出一塊靈田,并從顧世堂要了好些種子來,一股腦塞給甯佑。
她執着甯佑的手拍拍:“好小子,若是成了,本尊便收你做親傳弟子!”
天邊傳來轟隆一聲,醉仙尊竟是對着天道立下了誓言。
甯佑也不跟她客氣:“一言為定。”
這不卑不亢的反應,反而叫醉仙尊對他另眼相看起來,她朗笑着說:“不錯不錯,本尊有些喜歡你了!你可得加緊修煉,千萬别叫本尊失望。”
說完,扔下一瓶丹藥和一片玉簡後便揚長而去,半空中悠遠地傳來囑托:“拔苗助長未嘗不可,一切以築基為先……”
甯佑好奇地端詳着白瓷藥瓶。拔苗助長,是指用丹藥堆修為嗎?
他輕輕晃動瓷瓶,正聽着裡面丹藥滾動的聲音,面前突然有一隻手将藥瓶沒收。
玉簡倒是仍然被他捏在手裡,遺憾的是他不識字,看了也白看。
莫方燹目光掠過玉簡,收藥瓶的動作微頓,緊接着将玉簡一并拿走:“是藥三分毒,不到最後關頭,不建議濫用。”
“我知道。”
甯佑擡頭打量一番對面蒼白的臉色,不知怎的,被對方右眼下的淚痣晃了下神,突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他眨眨眼,問:“仙尊你身體沒事了嗎?”
“方才我和師尊的交談你應該聽見了……至多還有一年。”莫方燹溫和地拍拍甯佑瘦削的肩膀,仿佛并不知道自己給了對方多大的壓力,“事緩則圓,莫急。”
甯佑:“……”
雖然嘴上說着“莫急”,但針對甯佑築基的修煉仍然馬不停蹄地開啟了。
按照甯佑的根骨,如果隻是按部就班地打坐積累,恐怕用上三年五載也未必能摸到築基的邊,莫方燹隻能用上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方法——
硬灌。
甯佑終于知道了那天他忘記問的玉簡上面,寫的究竟是什麼——
《雙修功法》第一卷第一節。
教人如何正确且低損耗地,渡靈力。
雖說功法名字不大正經,心法卻很實用且純潔。
有了心法輔助,純厚的靈力從背後源源不斷輸入,甯佑被灌得丹田飽脹。
為了消化那些純厚的靈力,他連飯也不吃了,專注耕那塊醉仙尊親自為他開墾的靈田。
翻土、挖坑、播種、澆水……據說甜草生長僅需一月,他便決定先種些甜草試試。
靈力包裹着泥土将種子掩蓋,甯佑擦把額頭的汗,把自己擦成個花臉貓還渾然不覺。
莫方燹路過時,就看見甯佑頂着張花臉在笑,山根紅痣在陽光下生動可愛。
“呵……”
甯佑聽見輕笑聲回頭,目光一下被對方手中提着的物件吸引。
他打量着那對有棱有角的長條形兵器,半晌之後終于從自己貧瘠的知識裡找到疑似答案:“……锏?”
“嗯,它們叫玄盡。”莫方燹擡手,好讓甯佑能看得更清楚些。
銀白色锏身上刻滿绛紅色龍圖騰,看起來仿佛喝飽了敵人的鮮血,單單拿在手上便覺殺氣四溢。
甯佑發出沒見過世面的聲音:“哇——仙尊你要去練锏嗎?”
“想看?”
“想看!”甯佑點頭如搗蒜。
“那便随我來吧。”
平巒峰頂,除卻懸崖邊一顆歪脖子雲松,就隻有頑石。甯佑被安排坐在一塊巨石邊上,離莫方燹大約有五丈遠,眼神不好的人恐怕連對面身形都看不清。
但甯佑十分理解這個安排——大乘期的修士,隻用掌風就能将他掀飛。
平台中心,莫方燹氣息微沉,雙臂猛然擡起,玄盡雙锏在空中掃出銳利風聲。銀紅殘影上下飛舞,仿佛有破開天地的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