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個中年男子,撲在衙門口痛哭:“求裡正大人,求仙長救救我娘!是魔人……”
獨輪車血淋淋地停在衙門前,血腥味鋪鼻而來。
許是見事态嚴重,衙役終于将裡正請了出來。
隻見那位裡正長得腦滿腸肥,因被打攪了款待仙長的大事,正十分不耐煩。
“不是說了……”
警告聲戛然而止。
驟然見到從獨輪車上垂下的血手,裡正立即吓得膝蓋發軟,全靠身後的仆從支撐着,才不至于當衆出醜。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自他後面走出來:“大人稍安勿躁,待老道細細觀來。”
老者做道士打扮,手上拂塵輕輕蕩着,乍一看去十分仙風道骨。
被新的熱鬧再次吸引過來的村民,都被他這副打扮給唬住了,仿佛見到救星一般激動起來。
“仙長!仙長來了!”
唯有隐藏在人群最後面的甯佑三人,對此不屑一顧。
堯未瞑眯了眯眼:“似乎隻是無名散修……”
就這也敢來對付魔人,真是不要命了。
莫方燹自然也看穿了對方低微的修為。
他将目光轉向正專注觀察老道的甯佑,憶起初見這人時,對方用别出心裁的方式揭穿了騙子的所作所為。
視線裡,甯佑眉頭挑起,似乎又有了什麼新主意。
這叫他不禁有些期待。
不知這一回,對方又會使用怎樣的方式。
至于甯佑,從老道出現的第一刻起,他便注意到——
皮囊是假的,身份是假的,甚至連仙修都不是,而是渾身冒黑氣的魔修。
對方身邊的童子也是如此。
那假道士命童子掀開血迹氤氲的白布。死者慘狀暴露在陽光之下,震懾得圍觀路人紛紛後退一步,倒吸一口冷氣。
中年男子更是哭叫一聲:“我的娘啊!”
當即昏死過去。
死者臉上被啃得面目全非,衣服被撕開大洞,腹部敞開,依稀可見内髒被啃噬撕咬的痕迹。
饒是甯佑,也被這慘狀吓了一跳。
剛還暗地裡嘲笑裡正膽小如鼠,如今他自己也成了軟腳蝦。
手心冷汗直冒,他不着痕迹地把汗擦在袖子裡,強撐着繼續看下去。
身後,莫方燹一直在觀察他的反應,見他面色泛白氣息紊亂,一副受到驚吓的模樣,鬼使神差地,擡手拍了拍他的發頂。
獲得來自師兄的無聲安慰,甯佑竟真的鎮定下來,回頭報以感激的微笑。
府衙門口,老道已經将屍體觀察了好一陣。隻見他故作高深地撚着胡須,時而低頭沉吟,時而擡指掐算。
最後他甩甩拂塵,面色凝重地說:“待到月圓之夜結束,魔人就要長成。如不能及時将魔人鏟除,淼鑫鎮危矣!”
眼看距離滿月隻剩五天,村民立即焦躁起來。
裡正剛從恐懼裡緩過神來,聽到老道這番話,立即拱手作揖,姿态做得十分逼真。
“求仙長救救淼鑫鎮,鏟除魔人!”
見裡正已經做出表率,村民們紛紛效仿,希望老道能大發慈悲救救他們。
衆人紛紛跪拜下去。
堯未瞑對此一幕早有所料,眼疾手快用鬥篷将自己人罩住。
那老道修為不高,并未察覺有三人正隐匿氣息站在他眼皮底下。
看着在自己面前跪了滿地的村民,他滿意地背着手,毫不遮掩自己臉上的得意神色,嘴上卻割裂地說着慈悲為懷的話:“罷了罷了,相逢即是有緣,老道便幫了淼鑫鎮這一回!”
跪地的人立即感動萬分,千恩萬謝地磕着頭。
跪拜的身影此起彼伏,甯佑看着那些有寬有窄的後背,隻覺得頭皮發麻。
跪拜的動作就像是臣服的心理暗示,幾乎将老道的意志和村民牢牢捆綁。
他很想當場揭穿老道真面目,但根據經驗,此刻揭穿隻會引起群衆逆反心理。
老道正冠冕堂皇宣講着自己開壇做法需要用到的一應物品,從牲畜到金銀綢緞無一不有,騙錢的心思幾乎已經寫在臉上。
末了,他還要給自己扯一張人皮遮羞:“還請諸位父老鄉親量力而行,切莫逞強。月圓之時亦是魔人最虛弱之時,屆時老道會在此處開壇做法,諸位切記緊閉門窗,無論如何都不要出門。”
甯佑都被氣笑了。
冠冕堂皇說了這麼多,怕隻是為了到時候跑路方便。
老道借口離開後,受害者的屍身被安置到了義莊内。
淼鑫鎮的人都怕晦氣,把卷了白布的遺體往屋裡一放,立即逃也似地離去,仿佛後面有厲鬼在追。
義莊内空空蕩蕩,蛛網挂滿屋檐。
寂靜之中,屋内暗色流光一閃,遮掩氣息的鬥篷收起,三位真仙長在義莊内現身。
堯未瞑不解:“從未見過有仙修會開壇做法,那不是民間的法子嗎?”
“人隻會堅定地相信認知範圍内的事物,老道越是投其所好,便越能獲得信任。”
甯佑無奈地搖頭。
越愚昧就越固執,越固執,就越難救。
“甯佑。”
莫方燹忽然喊了他一聲。
他轉頭,就見師兄正站在遺體便沖他招手。
“過來看看,其上附着的魔氣,與禦獸門弟子身上有何不同。”
原來是随堂測驗時間到了。
甯佑在堯未瞑同情的目光下挪向逝者,十分抱歉地對着她拜了拜:“冒犯了。”
小心翼翼将白布掀開一角,不敢揭開太多,堪堪露出肩頸便沒了下一步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