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的電話打來時,立刻驚醒的隋毅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他接起電話時還在猶豫這是大學時約他踢球去的許諾,還是畢業以後和他一起創業拼搏的許諾。
“你在家吧,”許諾的聲音倒是一如既往平靜,“我到你們家樓下了。”
隋毅扭頭看看窗外,天色已經漸暗,他哀歎今晚又得失眠了。
“我能去哪呀,這腿腳,下個樓都得放煙花慶祝。”
許諾直接上樓進門了,他和隋毅一直都有彼此家中的鑰匙。隋毅依舊坐在沙發上,甚至都懶得把臉轉過去。他想問許諾有沒有帶晚飯來,話沒開口就聽到一陣輕快急促的腳步聲襲來,他尋聲望去,一隻碩大的金毛犬已經撲到了他身上。
“我去,”隋毅被壓得差點喘不上氣,“哪來的條狗呀,好沉呀。”
“乖乖,快過來。”許諾把狗招呼回了身邊,“這不就是顔曉晴送的那條嘛,你去我爸媽那也不是沒見過。”
隋毅望着乖乖,乖乖正樂呵呵地看着他,它還記得他是誰。
“這長得也太快了吧,”隋毅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印象中這條狗單手就可以抱起來,現在看來自己能扛起它來就算不錯了,“你爸媽是怎麼養的?”
“吃得比咱們好多了,”許諾把幾個外賣盒子拿到茶幾上,制止住聞到飯味湊過來的乖乖,“來,你沒吃飯吧。”
隋毅打開餐盒,乖乖借機瞅了一眼就興趣索然地溜達到一邊玩去了,果然是被飼喂得很好。
“你就不能換個菜嗎,”隋毅端着飯盒給許諾看,“天天就這幾道菜,你看,狗都不想吃。”
許諾坐在他身邊:“它是已經吃飽了,我覺得挺好的,你就湊合吧。”
隋毅無奈地搖搖頭,邊吃邊問:“你這是決定養狗了嗎?”
“沒有,”許諾搖搖頭,“我倒是想養呢,沒那麼多時間,今天下午剛好去談業務,離爸媽家不遠,就帶它出來玩玩。”
隋毅清楚,許諾很少會突發奇想去做什麼事,他去接乖乖出來,那一定是他想要接乖乖出來,可為什麼他會突然這麼想呢,難道是和自己一樣覺得寂寞了?隋毅倒是覺得許諾早該感到寂寞了才對,他畢竟是個身體健康的成年男人呀,那麼索然無味的私生活總該有些閃亮的時刻吧。
隋毅故意突然問:“最近有什麼特别的安排嗎,周末幹什麼?”
許諾細嚼慢咽地吞下一口飯,說:“周末要出去爬山。”
“去哪裡?”隋毅接着問,這種信息透露得不清不楚的回答一向值得追問,“總不會是去香山吧。”
“不知道,”許諾依舊慢悠悠地吃飯,似乎在故意拖延回答的時間,“别人安排的,可能要出北京。”
隋毅不由得問道:“誰安排的?”
“趙言白。”許諾平靜地回答,眼光還注視着又跑過來的乖乖。
隋毅很是驚訝,他承認,趙言白身上有種獨特的韻味和氣場,可以說是頗有魅力,但在他看來趙言白和許諾之間根本不像一個世界的人,除了會場和醫院外,根本想不到這兩個人私下裡會有聯系。
不過多年來的熟知讓隋毅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以許諾的性格,他肯告訴自己這麼多已屬不易。
“今天下午洽談的公司如何,”隋毅選擇轉移話題,“是不是沒什麼成果呀?”
“是的,”許諾表情輕松了些,對着隋毅露出了苦笑,“要是成功的話我當然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如果成功的話,這晚也不用再吃這幾道菜了,對吧,乖乖。”
乖乖立刻适時地叫了一聲。
許諾吃完飯沒有待多久就走了,又剩下隋毅一個人空躺在床上,窗外不時有汽車經過的聲音,車燈的光亮透過窗簾的縫隙忽閃忽滅地映在眼前。隋毅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才入睡,睡夢中的情景和白天時的幾乎一模一樣。大學軍訓時的文藝演出,曾予歆一個人坐在高腳凳上用口琴娴熟地吹了一支憂傷的曲子。舞台的黑暗之中,隻有她被燈光照亮。她漆黑的長發,她明亮的雙眼,她纖瘦的身影,她修長的雙腿,每一處都深深吸引着隋毅的目光。曲子最後,曾予歆突然換用花式吹法演繹,讓旋律突然由憂傷轉為歡快,她調皮的笑容和自信的眼神讓隋毅當晚整夜難眠。
大二校足球賽時,攻進那粒制勝的壓哨球之後,隋毅看着哭成淚人的曾予歆,盡管一身臭汗但還是張開雙臂想去擁抱她。料定對方會拒絕的隋毅,在感受到曾予歆撲進懷中的沖擊後,幾乎都忘卻了手臂的疼痛,他隻知道,美夢此刻成真。
手臂最終确診骨折,隋毅随後就近選擇了家醫院住院手術。馬上要被送進手術間時,他閉上眼睛,指着自己的嘴唇,暗示曾予歆給自己一個輕輕的吻,希望美夢能夠繼續。
“拜托,這就是個腰麻手術,别這麼煽情好不好。”
這個略顯不耐煩的聲音如此熟悉,但不是曾予歆。隋毅睜開眼睛,站在自己對面的是個同樣美麗的姑娘,應該說要比曾予歆更加漂亮的姑娘,她面色愠怒,眼神卻很溫柔,是蘇若瑜。
隋毅驚恐地發現,術後一直照顧自己的人不再是曾予歆,而變成了蘇若瑜。這兩段記憶都是真實的,卻在此刻的夢境中相互滲透,無法區分。
隋毅終于醒來,陽光已經斜斜地照進了房間。他坐起身來,木然地端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