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言白對自己突然的失控感到非常意外,雖然她的行為并不會對她的計劃産生負面影響,雖然她及時反應盡快地制止住了自己,但她仍然很困惑,為什麼自己會對許諾如何成為這樣一個人而産生好奇。按道理來說,自己隻需要掌握對方的個性和特點,以此足以掌控住對方,進而從對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去理解對方的個性和特點,這顯然是毫無意義的事情。她同時也有一些恐慌,許諾這樣的一個人會不會在今後引起自己更嚴重的失控,這是長久以來目的和手段都無比明确的自己所無法接受的。
趙言白起身收拾好,背上背囊,對許諾說:“走吧,今晚我們到山頂看月亮。”
攀登山峰的過程要比在山谷中舒服很多,随着高度的上升,周圍的屏障逐漸消失,圍繞在身邊的潮熱空氣終于散去,逐漸可以感覺到風的吹拂,加之下午的日照強度逐漸減弱,身體上的痛苦大大減弱,唯一無法消減的疲憊對于趙言白和許諾也變得不再那麼難以忍受。
趙言白心情變得很舒暢,她喜歡這種苦盡甘來的感覺,向着自己的目标,沿途披荊斬棘,消滅掉一個個阻礙,身體越疲憊就代表着達到終點後的解脫越徹底。她看看許諾,他的表情也舒展了許多,看得出來他的身體還是很健康的,确實是個值得選擇的結婚對象。
當平視的視線再也受不到阻礙時,趙言白一直期盼的登頂時刻到來了。山頂是個面積不小的平台,趙言白放下背囊,伸展身體,惬意地享受呼嘯而過的涼風。她緊閉着雙眼,根本不在乎眼前的景色。身前的群山,身後的山谷,她都沒有觀賞的興趣,畢竟她不是為了感官體驗,也不是為了彰顯對大自然所謂的征服,她需要磨難和掙紮,讓自己體會到生命的堅韌存在。
趙言白感覺到許諾走到了自己身邊,他似乎想說什麼,因為他的聲音已經響起,趙言白立刻轉身抱住他的脖頸,用力地吻住他的嘴唇。
此時是趙言白心情最好的時刻,她不希望許諾用言語打擾,她的身體由于激昂的情緒也産生了本能的欲望,加之她本來就有誘惑許諾的打算,所以這個吻在她看來是非常完美的招式。她能感受到許諾因為震驚而緊張起來的身體逐漸松弛下來,她的手被他脖頸處的汗水打濕,不過這并沒有影響她的興緻,此刻的她無比快樂。
然而,許諾最終還是推開了她。他雙手用力地握在她雙肩處,幾乎将她擡舉離了地面,平推出一段距離再輕輕放下。
“不要這個樣子。”許諾說。
趙言白并沒有感覺到尴尬,這種突然的冒進本就是她計劃過的,自然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她面帶自信笑容地看着他,坦然問道:“怎麼了,你找到我,難道不是為這些嗎?”
許諾愣了愣,收回還搭在趙言白肩上的雙手,搖搖頭說:“不是。”
許諾嚴肅的表情和真誠的眼神都讓趙言白不得不相信他的話,她找了塊平坦的石頭坐下,掏出煙盒,點燃一支煙,深深地抽了一口。她感覺到自己的心中又一次産生了對于許諾的好奇,這個人很奇妙,和她之前所經曆過的人都不同。
陽光已經變得泛黃,面前的山林中不時傳來尖銳的鳥叫聲。
“男歡女愛,人之常情,”趙言白仔細體會着煙草的味道,“你怎麼會說不是,難道你能違背人正常的生理?”
許諾直接坐在了地上,解開了外套的拉鍊來散一散熱量,他思考了一小會,然後答道:“其實我這個人最缺目的性,總是希望其他人能幫我做好決定,然後照着執行就好了,自己很少有想要去做什麼事的想法,更多的是不知該做什麼的迷茫。遇到你,其實并沒有想要去實現什麼,隻是很意外地有了想去踏入一條新道路的沖動,可能希望你能帶給我一些改變,算是拯救我乏味的人生吧。”
因為工作原因,趙言白聽過太多人在她面前使用“拯救”這個詞,大多數情況下,她隻會在心裡默默回應“盡力而為”,把所謂的“拯救”漠然地當作工作所需。然而此刻從許諾口中聽到的“拯救”卻讓她感受到了一種不同的意味,仿佛她對于眼前這個男人有了一份責任,需要自己去認真對待他突然的到來,而不應該利用他去實現自己的所需所求。
趙言白心中明白自己不該産生這種想法,這種想法非常危險,可她卻在危險之外感受到心中某個懸空很久的部位穩穩地落了下來,不會再随着各種情緒而搖擺和晃動。她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龐,貪婪地注視着他眼神中的真誠,然後輕輕地又吻了他一下。
這是個短暫的吻,沒有之前的熱情,也沒有任何企圖,許諾的嘴唇很涼,趙言白一觸即走。
這個夜晚沒有人再提看夜空和月亮的事情,趙言白和許諾默默地進餐,早早鑽進各自的帳篷之中。風呼嘯地吹動帳篷,四壁的帆布像波浪一樣抖動,趙言白伸出手感受着大自然的脈搏,也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她難以入睡。看上去似乎所有事情還都在正軌,許諾對于未來雖然沒有太多設想,但看得出他對于婚姻沒有什麼抵觸,繼續和他發展下去應該可以實現自己預定的目标。然而,她始終不清楚許諾想要尋找什麼,想要得到什麼,那麼純粹地因為心動的相遇而努力向對方靠近的行為在她看來有些不可思議。或許,他本人也并不清楚吧。她清楚的是,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失控,這是非常危險的,如果第一個吻是她主動使出的妙計的話,第二個吻隻能理解為心神混亂中暴露出自身軟肋的昏招。
趙言白想起剛讀碩士的時候,導師經常組織麾下的弟子聚餐,每次都會安排她坐在自己身邊,師兄們也不約而同地向着酒桌上唯一的女性不斷勸酒。随着了解的加深,趙言白酒量小的弱點逐漸暴露。她在每次飯局之中都能感覺得到,随着自己意識的模糊,導師的手在她身體上撫摸的範圍不斷擴大,她明白他的野心也在逐步膨脹。經過前期的試探後,終于有一次聚餐,導師要求所有人隻喝白酒,而且也丢開所有僞裝,加入了向她勸酒的行列。趙言白不笨,她從師兄們相視而笑的默契眼神中看出了端倪,她甚至在去衛生間的路上聽到了兩位師兄在角落商議訂房事宜。趙言白想逃走,可卻發現自己已經連走路都不穩了,而且她已經成為所有人的目标,不可能輕易逃離的。她在衛生間用冷水一遍遍地沖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些,卻收效甚微。她擡頭看着鏡中自己漲紅的臉和沾在臉上濕漉漉的頭發,顯得那麼狼狽不堪。旁邊有個正在抽煙的女子冷眼看着她,眼神中充滿了鄙夷。趙言白靈機一動,伸手向她給要根煙抽。女子從包中拿出了一盒女士香煙,看了看趙言白,默默換成了一盒以勁道足而聞名的煙。
那是趙言白第一次抽煙,她迫不及待地猛抽一口,濃烈的煙味沖入肺中,刺激得她劇烈地咳嗽,那近乎窒息的感覺立刻讓她大口地嘔吐,嘔吐物中的胃酸燒灼着她的口腔和鼻腔,所有的痛楚一起襲來,讓她幾乎昏死過去。可趙言白終究是個命硬的女人,嘔吐物帶走了胃中的酒精,她感覺清醒了不少。她沖掉面前的穢物,仔細地洗臉和漱口,擡起頭來,自己雖然依舊一副狼狽相,可她欣慰地看到了她所熟悉的眼神,那種不會屈服于任何命運惡意安排的眼神。趙言白用紙巾小心地擦幹臉,整理好雜亂的頭發,鏡中的自己又回到了掌控之中。她又抽口煙,依舊咳嗽,她不甘心似的強迫自己不停地一口口地抽,直到适應了煙草的氣息,屬于她的第一支香煙也已經燃盡了。她轉過臉,給她煙的女子早已離去,但卻把剩下的半包煙和打火機留在了洗漱池台面上。趙言白根本沒有猶豫,拿起煙盒又抽出一支,點燃,她開始有些享受煙草的味道,雖然依舊有些頭昏,但她清楚那個拒絕任人擺布的趙言白又回來了。
那段時光裡的往事又一次湧上心頭,依舊是那麼令人不快,如果不是帳篷和睡袋易燃,趙言白真的想點燃一支煙,讓自己放松一下。她又開始好奇,隔壁帳篷裡的許諾會不會也像自己一樣輾轉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