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越過隔斷,坐在風師父旁邊,和他一同照看包子鋪,“加爾達湖。”
“那你都聽到了些什麼?”
“沒有什麼具體的,也沒有完整句子,就隻是一些無意義的詞語。”她思索着,“可能有,而我記不清了。”
“你決定好了?”
“決定了。”
“你自己一個人去沒問題的。”風師傅的嗓音帶了些自豪的笑意,“你現在有足夠的能力和頭腦保護自己。”
“不覺得很荒謬嗎?”
“因為一些不切實際的幻覺,奔赴那麼遠去尋找答案的行為嗎?”風師傅總是一副和藹的模樣,他放下茶杯,轉頭認真的看向她,“一點也不,每個人到了一定年紀,就會去尋找自己的命運。”
自己的命運嗎?
她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是什麼。
須雲白立志當個女強人,擺脫父兄的光環,要将自己的公司一步一步地做大做強。
大部分同事們的目标很一緻,勤勤懇懇工作,把老闆伺候好,将甲方的錢忽悠到自己口袋,足夠養活自己再來點精神上的富足。
那自己呢?
她從沒想過跟随風師傅去過轟轟烈烈的生活,也不在意那些耀眼的成績與履曆,直白點說不知道什麼才是對自己重要的。
可能自己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人,像這個世界中大部分的普通人一樣,為了生活而活着。
她在遠離人群山野間的莊園中長大,風師傅看她在襁褓中安靜酣睡,踉踉跄跄的奔跑起來,再到長大成人。
他教她如何感知這個世界、認字和武術,等稍微大點就辦理了初中的入學手續,她才開始真正認識外界的社會群體。
小時候覺得風師傅很是高大,等她背起書包,穿上校服,永遠維持着十歲模樣的風師傅已經矮她一個頭了。
她的适應能力略差,在滿是人的學校中疑惑的學習了兩個多月,才堪堪了解如何與同齡人打交道,磕磕絆絆的融入這個百變的集群生活。
等沒過多久,風師傅帶回來一個孩子,是個可愛的女孩,紮着沖天的麻花辮。
就這樣,她有了一個可愛貼心的師妹。
在師妹小時候還常常見,如今十年過去,師妹傳承了風師傅的衣缽,學了一身本領,走上了既定的道路,奔波在武術比賽的路上,時不時傳來獲獎的訊息。
她沒問過風師傅為什麼長不大,自己師妹滿世界到處跑,是去參加什麼比賽。
同樣也從來不會去探尋自己從何而來,父母又是誰這種無足輕重的事情。
她好像很少在意外界的事情。
對于模糊不清的未來,面對無迹可尋的命運,向來是不在意。
她想,隻要生活一直維持這樣的形式走下去就好。
而現在,冒出來一個極其不穩定的因子,身體的異樣和幻聽,不知存不存在的神秘男人,這些都必須解決。
距離她前往意大利還有四天。
這四天中她的頭腦和心髒再也沒有莫名的刺痛。
偶爾會陷入一種恍惚,是在睡夢中又不是,好像靈魂飄出體内,看着自己在床上熟睡,轉瞬已在千裡萬裡之遙。
她再次來到加爾達湖畔的民宿,看到黑色的湖面帶着白霜在勁風中動蕩,可以說這是一個正在怒号的黑色海洋。
她看過一些資料,大概對加爾達湖有些了解。現在,她可以肯定的是夢裡的加爾達湖和現實絕對不一樣。
她剛想仔細觀察民宿的環境,那個男人又出現了。
他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旁,暖黃的燈光将男人高大身影映襯的更加不可撼動,投下來的陰影幾欲将她吞噬殆盡,從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黑色霧氣逐漸擴散,向她靠攏。
她想開口詢問他是誰,身體卻不由自主體逐漸上升,穿過棟棟高樓,沖破城市上空陰霾遍布的天空,融入黑暗無邊的宇宙。
擡起眼簾便看到璀璨密集的星河,銀河系從自己身邊飛速略過,穿越幾十幾百幾千幾萬光年,前往宇宙的彼端,見證無聲的爆炸,看光耀中誕生一顆新星。
【看到了嗎】
她耳畔又傳來男人的聲音,平穩低沉,帶了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眷戀,黏膩到令人發顫。
【那是我們誕生的地方——】
她感覺到男人俯下身體,從背後虛虛攏住自己,圈起一個牢籠。
他的側臉緊貼着自己臉龐,格外輕柔,胸腔發出振動,像是在笑。
男人那瘋狂到難以自抑的心情,通過相觸的肌膚侵入着她的思緒,描繪着濃稠的癡狂和迷幻的欲念,令靈魂發顫。
她想逃離這個今人窒息的懷抱,卻無法動彈,好像他們已經融為一體密不可分。
【世界将由我們創造】
她睡醒時已經日上三竿,鬧鐘早在五點響了三次之後徹底罷工,十一點鐘的太陽也沒能将她從睡夢中抓出。
她回神了好一段時間,側身将自己的頭埋藏在被褥之中,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個男人還真是陰魂不散呐。
她将将趕上飛機,成功在次日到達意大利北部城市,維羅納。
十一月初的天空灰蒙蒙的,密密的雨絲淩亂飄着,金黃的落葉撲了一地,空氣吸入肺腑帶着初秋的氣息。
她将臉埋在厚實的圍巾中,坐上直達達錫爾苗内的客車。
這是她尋找神秘男人的第一站。
她不清楚夢中民宿的具體位置在哪裡,隻能計劃繞着加爾達湖一個一個的尋找。
經過一天的舟車勞頓,她到達預定的湖邊民宿後,什麼都沒來得及收拾,不管不顧的躺在床上,打算就這麼安睡過去。
鼻尖是若有若無的葡萄酒的香味,那是民宿老闆用來歡迎她入住的小禮品,她在迷迷糊糊中可以聽到湖水輕輕拍打着堤岸,聽到走廊中遊客來來往往的腳步聲。
她很困倦,意識被拉入沉寂湖底,潮聲緩緩在耳中隐去,但外面走廊中那些雜亂的腳步聲卻清晰起來。
室内暗淡的暖黃燈光,此時也變得刺眼。
霎時間,寒氣退去,暖意升騰。
濃烈的百合香味在刹那間湧了出來,迅猛霸道的充斥着她鼻腔,她的意識依舊遲鈍,身體卻先一步做出反應站立了起來。
不,更準确的形容是,她的身體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放置在了某處,她的腳底接觸到堅實大地,臉龐的觸感不再是柔軟的被褥而是帶着初春暖意的和煦微風。
從遙遠地方傳來的陽光在她眼皮上跳躍歡呼,身上的細胞與之呼應,蘇醒了一般,在她體内瘋狂燃燒催促着她清醒過來。
在炫目的光暈中她緩緩睜開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