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他熟悉的死去。
死去的人身體的熱量會極速消退,變得冰涼僵硬,臉上不會再出現笑容,更不會有柔軟的指尖再次觸碰自己。
世界安靜極了,隻剩下綠色的光河叮鈴流動的聲響,太陽完全躍出山頭,浩渺的金色碎光在翠色的水面蔓延着,像一場絢爛的花開。
那魔獸的悠久長鳴依舊在地心傳來,徘徊久久,才慢慢離去。
他思索着剛才的種種,垂眸仔細端詳着懷中安穩沉睡的人,左手無意識摩挲着她的側臉。
金色陽光透過密密的纖長眼睫,也照不亮晦暗的青碧色豎瞳。
他覺得自己遺忘了什麼重要東西。
不屬于自身的意志和情緒,不斷從某個無法發現的罅隙中持續溢出,無法修補,無法處理,更無法忽視。
像是伴随自己生,也将會伴随自己死的東西。
即使死去了,沒有尋覓到自己想要的,靈魂也将在輪回中無法安睡,備受煎熬。
隻有像這樣,将她托在懷中,兩顆心貼近,才得以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但也隻是飲鸩止渴。
她再次回到混沌的純黑空間,四周寂靜悄無聲息。
瘋狂的薩菲羅斯消失了。
黑暗中的熒幕接二連三的亮起,裡面無不外乎全是薩菲羅斯的身影。
他的笑,他的認真,他的無奈和他的冷峻。
畫面進行到一個節點,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來回閃爍。
水塔上的風車搖搖欲墜,房屋同煙花一般炸開,人們奔跑尖叫哀嚎恸哭,遠方的山脈像是野獸的獠牙,蠢蠢欲動,要将撕碎一切。
然後所有混亂的一切,都被一場大火焚燒殆盡。
火焰明明在熒幕裡燃燒,為什麼自己會有一種置身其中的感覺呢?
時間在停滞,又好像在飛速流逝。
畫面交相掩映,不斷的鑽入她的腦子。
像是有人故意在放映似的,她看得有些累了,癱坐在地上。
大火永無休止,她的臉頰甚至都可以感覺到灼熱的痛感。
諸多畫面閃爍着黑白噪點,片刻後統一一個身影。
無數個浴火的薩菲羅斯緩緩轉身,整齊劃一,他們都将視線集中在她身上,像是越過無數世界,在她無法前往的未來中回望一樣。
她眼前的薩菲羅斯,位于宇宙盡頭,故事的終幕,在她奢望的未來中,風塵仆仆的尋找歸途。
在這一刻,她從未如此清晰的感覺到名為命運的軌迹,眼前的一切好像是重映的影片,畫面在一格格閃過,與人相遇、離别,每一個時間節點都清晰可見,
原來真的是你——
将我帶回這個世界。
眼前閃過無數碎片,瞬間的點醒太過于短暫,一些苗頭轉瞬即逝。
她想抓住些什麼,可沒有力氣擡起手,更沒有足夠清醒的頭腦去思考。
她不願被命運安排,可是,現在發生的一切她都無力抗衡。
就像走在獨木橋上,可獨木橋在波濤洶湧的河水中動蕩翻滾。
人類單薄的意志,怎麼可能與世間宇宙的法則相對撞。即使自我碎成齑粉,那命運的巨輪依舊滾滾向前。
一縷七彩流光逐漸浮現,虛虛落在她的掌心。
【逃走吧】
“逃?”
【逃離命運】
“命運到底是什麼呢?”
七彩流光徹底失去光輝,化作碎光消散在黑暗中。
她四肢太過于沉重,想徹徹底底的昏睡過去。
可是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一聲又一聲,永不停歇似的。
她循着聲音茫然擡頭,看到黑暗的世界中有金色的光芒漏了進來。
臉頰很癢,在慢慢傳達着不屬于自己的體溫,像是一種無聲的呼喚。
她拼盡全力才擡起沉重的眼皮,看到近在咫尺的黑色皮革大衣和銀色肩甲,垂落在一旁的如白雪般散落的柔順發絲。
薩菲羅斯感覺到懷中的人動了一下,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像是松了一口氣,微微放低肩膀,俯下身。
她眼神終于聚焦,便看到銀色的發絲紛紛落下,同自己的發絲相互交織着。
仰起頭,初生的日光太過刺眼,她有些看不清薩菲羅斯此時是什麼表情。
“你終于醒了。”
他嗓音低沉喑啞。
那股哀傷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呼吸之間,胸膛的起伏拉扯着心髒殘留的被大火灼燒的痛感。
心中的酸澀滿溢着,稍有不慎,就要從眼眶中漏出。
她的聲音放的很輕很輕:“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為什麼會如此悲傷?好像認為她再也不會醒來似的。
薩菲羅斯輕輕搖了搖頭,她看到靜谧的青碧色豎瞳,裡面倒影的是颠倒的自己。
“你在魔晄中泡了很長時間。”
“放心,我沒有變傻。”她想了想,“說不定變傻了更好。”
變成傻子,就不用理會那些超出科學範圍的事情。
薩菲羅斯像是歎了口氣,她感覺到托攬着自己的手臂緊了緊。
“我做了一個夢,”她輕輕的貼上那令人安心的胸膛,“我差點以為你死掉了。”
“那種事情,不會發生。”
“那場火好大,你在火裡遲遲不肯出來,我怎麼叫你你都不肯出來。”她長長的松了口氣,“可以答應我一件事情嗎?”
“什麼事?”
“永遠不要執着于什麼人或者事。”
她這麼說道,擡起手握住了他的左手。
“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
尤其是我。
他可以執着于任何人,但那個人決不能是她。
自己注定不能久居于這個世界。
她看到薩菲羅斯合上眼,那雙美麗的眸子被輕顫的眼睫遮掩。
薩菲羅斯回握住她的手,傾下身來,銀色的發絲落在自己的臉頰上,很癢。
她感覺到的心髒開始瘋狂跳動,忘掉了應該如何呼吸,額頭相觸的地方傳來電流般的酥麻,讓人分外難耐。
耳畔是欣喜情緒裹挾着血液在奔走轟鳴,眼前是薩菲羅斯蘊含深邃星河的青碧色豎瞳,那裡有她妄圖擁有的全世界。
她安靜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許久,她才聽見薩菲羅斯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