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發碧眸的少女笑得明媚,熱鬧盛放的金色百合花在僅有的陽光中熠熠生輝。
徘徊在她耳畔虛無缥缈的呢喃,自教堂中升起降落又飄遠,隻剩下糜爛的魔晄臭味,無端令人頭昏。
那是星球的聲音。
又或者是昏暗籠罩的雜亂火車站,引擎轟鳴聲與喧嚣的人群掩蓋一切送别的軟語。
唯有愛麗絲的身影與嗓音清晰地傳達到心底。
“古代種之間的感應,我想您已經體會過了。”
來自血脈的聯結,讓她在舉目無親的異世界裡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前往愛麗絲身邊。
一切水到渠成,讓她放下理智的判斷,沒有深究其中的根本。
“模棱兩可的話說夠了吧,”她出奇的冷靜,顯然沒有被曾的話語擾亂陣腳,“說點實際的。”
曾拿出另一份資料:“這是與傑諾瓦計劃同步進行的O計劃,是基于你而産生的人體試驗。”
那份文件薄得可憐,厚重的外殼嶄新,從外表上看不出來已經曆經幾十年之久,可見保存它的人是多麼用心。
“這項計劃也叫做‘歐諾斯’計劃,在那些科學家的眼裡‘歐諾斯’計劃代表了‘永生’。”
她嗤笑一聲:“滑稽可笑的想法。”
“1959年10月10日,加斯特博士于北方大空洞挖出一具女屍和一個女嬰,經過地質勘測,确定是生活在兩千年前的古代種。”
北方大空洞,極北之地,鮮有生命駐紮留存的地方。
她頭腦嗡鳴一聲,想起風師傅對自己說話——
“你的生日是10月10日,這是我撿到你的日子。”
“解凍的當天,女屍确認死亡狀态,但神奇是女嬰還有微弱的生命迹象。”曾觀察着她的反應,不放過一絲一毫,“當天提取完實驗樣本後,加斯特博士一行人遭遇了根本不可能出現的魔晄爆發,從地底躍出的魔獸吞掉了女嬰,至此下落不明,判定為損毀。”
魔獸出現伴随着魔晄爆發,多麼熟悉的情節,在貢加加她和薩菲羅斯不就遇到了嗎。
夢裡的綠色光河看起來溫柔無害,可将她裹挾着滾進黑暗的記憶并不美好。
漆黑的湖底,窒息的感覺,無盡孤寂寒冷中她死去又活過來,精神早就崩潰無法重組。
與她一同沉默的女人不會開口說話,青色的皮膚在幽深的暗光中散發出宛若蛇鱗的光澤,漫長歲月中隻有女人身後的詭異肉瘤在不斷增生。
從小到大她沒有生過病,也從未去過醫院,學校和公司安排的體檢都會因為種種原因,在風師傅巧妙的引導下避開,加之自己對于醫院的不喜與抗拒,更是避如蛇蠍。
為此,她錯過得知自身真實樣貌的機會。
在她出現幻覺,身體不知緣由的疲倦困頓時,風師傅才一反往常的堅持要她去指定醫院進行檢查。
現在她才确認,當時拿到的體檢結果是風師傅他們假造的。
所以,風師傅從始至終都明白她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精心給她編織出一個祥和虛假的楚門世界?
須雲白同樣受他所托,來當自己唯一的知心朋友,如果沒有來到這個世界,那麼她将在這場戲中演繹一生。
那還有什麼是真的呢?
愛,是真的嗎?
自身的來源經由他人的啟示,在頭腦中串成一條完整的過往。
一時間忘記如何呼吸,身體像是被定在原地,四肢沉重宛若石化,隻有曾的平淡叙述的話語擠進耳廓,不斷沖進脹痛的頭腦。
“從1959年10月10日現場記錄來看,科考人員記錄了你完整的身體數據,盡管失去珍貴的樣本,也還可以根據留下的照片與基因序列來還原你本來的模樣。”
也就意味着,從她出現在神羅開始,就已經暴露在了當初參與這場計劃的人眼中。
她聽見自己生硬的話語從幹澀的喉嚨中吐出:“繼續。”
曾頓了頓,驚訝于她的冷靜自持:“‘歐諾斯計劃’終止後,實驗重心轉移到那具女屍上,寶條以‘傑諾瓦’為其命名,并衍生了後續一系列人體實驗計劃,成果頗為顯著,但會在未來給我們帶來覆滅性的打擊。”
傑諾瓦。
薩菲羅斯母親的名字。
“傑諾瓦計劃的成果,就是你們所說的災厄?”
“是的,這也是後面我想找您商談的事情,建議您先看看‘歐諾斯計劃’。”
也就是說,再被拉入魔晄後遇見的薩菲羅斯來自未來,是這個世界毀滅的源頭。
這就可以解釋他為什麼會那麼瘋狂執拗,渾身散發着非人的違和感。
荒誕的設想冒出來個頭後,便止不住。
你不是一個普通人,你是一個活了兩千多年的怪物。
你愛的人,同樣也不是一個正常人,瘋狂的科學家從怪物身上借來種子,将他創造出來,并予以人類英雄的光環活在虛假的謊言中。
多麼戲劇性的開頭。
誕生于人體試驗,改造人也好怪物細胞也罷,還可以稱之為“人類”嗎?
為什麼要進行如此肮髒的人體試驗?
這個世界沒有人站在道德層面去譴責制止嗎?
不對,你為什麼要将美好道德的期望放在這個快要爛掉的神羅公司身上。
她聆聽着内心漠然的聲音——
哦,得了吧,這滿是罪惡的世界還不如趕緊毀滅。
好半晌,她才讓紛亂尖叫的頭腦重歸于穩定,終于動彈麻木的手指,翻開那項計劃,閱讀裡面的内容。
[“歐諾斯”計劃試驗記錄]
[項目人員:加斯特博士,寶條博士、查德利、佩勒倪、若幹實驗助手]
[實驗目的:複制歐諾斯細胞,并成功克隆。]
她略過繁雜的實驗材料、方法和過程,直接看結果。
[歐諾斯細胞活性良好,出現兩組DNA,分别進行解析,解析結果有待論證]
[實驗失敗,無任何有效受體,實驗樣本1,2,3,4均因基因鍊斷裂死亡]
[歐諾斯細胞在未知元素的刺激下發生形态變化,相互吞噬,殘留樣本不可再利用]
[因不可抗力因素,歐諾斯計劃宣布中斷]
大部分實驗的時間都集中在1960年,往後再無實驗進行,她翻到最後,看到一個不起眼的标注。
[根據新獲取的古代種細胞,判定“歐諾斯”為傑諾瓦與古代種的結合體]
[因缺少實驗材料,無法判定保留生命體征是否傑諾瓦細胞寄生的原因]
[——1985年]
她再次重新翻看,不漏過一個标點标注。
曾耐心等待着她看完這項計劃。
構成她這個人的細胞是如此獨特,珍貴的純血古代種與怪物細胞共存。
在冰封的湖底待了2000多年,依舊留存着生命體征。
很難不令人為之瘋狂。
最終,她像是揭過一篇尋常書本那樣輕輕地将文檔合上,推至曾的面前,言語依舊鎮定,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這就是寶條想研究我的原因?”
曾收回資料:“是的。”
“估計寶條已經确定,我就是‘歐諾斯計劃’失蹤歸來的實驗體。”她無視了心中肆意翻騰的惶恐,“接下來,他就要想方設法讓我躺在手術台上供他解刨。”
這個年輕的女孩身上并沒有出現他意料之中的頹敗或者震驚,更沒有袒露出一絲懼意,失去思考的能力。
她又問:“傑諾瓦計劃是什麼?”
曾無奈的歎了口氣:“很抱歉,這些機密我們也獲取不到,傑諾瓦計劃被凍結後,幾乎全部存放于寶條博士手中。”
“你們真是大意。”
她被這過于離譜的走向逗笑了,無趣撐着頭,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變成了待宰的羔羊。
“換種方向思考,塔克斯輕易獲取到的這份珍貴資料是否出自寶條的默許,提前透露給我們一些在他看來的‘甜頭’?”
“我欣賞您的膽識和嚴謹的思維,”曾露出贊賞的表情,“的确,我們取得情報的過程太過于順利,很明顯他是故意的。”
她歎了口氣:“變态的喜好,寶條估計想讓我去找他吧。”
“這就是我們當初建議您不要太過于張揚的原因,暴露自己如同羊入虎口。”
“沒必要給我闡述選擇哪個選項更好,”她挑眉,“我從不後悔自己選的路。”
“很多人會因為堅信的東西碎裂,而怒不可遏,做出令他人或自身覆滅的行為,”曾用那雙如鷹隼般的眼神凝視着她,“但也有很少的人選擇堅持自我的真理,與命運抗争,結局隻不過是晚些走向死亡。”
“命運千般變化,無人有資格為其鍛造固定的軌道與終點,”她淡然道,視線透徹的看向曾,“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是想讓我歸順你們,為你所用吧。”
曾心下了然,依舊緊追不放:“您這份執着,将會在未來會帶來不可估量的後果。”
“我不會考慮如何跳脫命運,來避免未來會降臨在自身的不幸,”她很慶幸自己至今為止都沒有讓那些奔流的慌張思緒卷走自己的冷靜,“現在我思考的隻有一件事情——”
“如何享受現有的安穩時光,并維持下去”
不管在哪個世界,能讓她優先考慮的不是以後會怎麼樣,而是現在正經曆和擁有的那些平淡且閃光的日子。
曾的手機振動幾下,他撇了一眼,便利落收好所有文檔。
“跟您會面的時間真是緊迫,真希望下次有充足的時間聊一聊。”
“不必了。”她冷硬回絕,“你們想做的事情,我不會參與。”
曾來到她面前,又遞過來一份文檔,同時響起的是訓練室艙門開啟氣液洩出的聲響。
黑色的皮質軍靴落在金屬地面上所發出的清脆聲響不輕不重,回蕩在身邊像是某種危險的信号。
她轉身,看到了薩菲羅斯,他逆着光站在訓練室門口,青碧色豎瞳在昏暗中散發出詭異的光芒,臉上的表情褪去一慣的平和,鋒利尖銳的視線透過她直白如刀刃的落在曾身上。
薩菲羅斯不用開口,隻是站在那裡,就足以威懾住這位曆經過諸多大場面的塔克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