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不能等到春天。”
離開神羅,要選擇輕松且無後續麻煩的方法,是目前的首要問題,她需要時間去跟那些東西和人談判。
“等紮克斯這次任務複命,如果傑内西斯和安吉爾不願回頭,我們就立刻走。”她打量着薩菲羅斯的神情,接着說,“假如,他們真的被紮克斯帶回了呢?”
輕攏在臉頰的手掌動作頓了頓,她聽見薩菲羅斯飽含溫度的低沉嗓音。
“那就等到春天。”
不管如何,春天該到來的還是會到來,參與這場戲劇的主人公們是死是活,并不會因為故事發展的好壞,而永遠停留在凜冽寒冬。
在她修養的期間,神羅對薩菲羅斯的試探方法不限于無休止送過來心理問卷,安排無關緊要的任務,即使一直被拒絕也會隔段時間繼續輪番上場。
重點不在于他是否接受安排,隻是巧妙的試探他的底線和模糊的站隊,他們需要一個穩定的答案。
而在她這邊,就隻有塔克斯的旁敲側擊和暗含點撥的關心。
神羅在放任薩菲羅斯拒絕任務的權利,同時還進行了更加嚴密的監視與試探。他們不會愚蠢到在她的住處安裝監視器,每次當薩菲羅斯陪她出門散心的時,藏在暗處的目光沒有一刻從他們身上移開過。
神羅的擔心不無道理,本身力量過強的人,在一念之差下犯下罪惡的風險就越高,尤其是當他孑然一身的時候。
他們都一緻的想要将自己和薩菲羅斯捆綁住,似乎認定了她是所有危險分子中最安穩也最好控制的那一個。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什麼“委婉”的舉措造成了這種匪夷所思的誤解,甚至他們對于自己暴打副社長、并重創塔克斯主任的事情都一緻緘口不言,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冬日的空中之城長時間被霧霾與廢氣籠罩着,隻有強風吹過,讓空氣在零下的溫度中凍結,才會短暫的在午時見到融化在皮膚上的熨燙陽光。
陽光在金屬建築物上跳躍着,透過塑料構成的虛假綠植斑駁散落在路邊,她踮起腳尖沿着路牙小心翼翼的踩在僅有的陽光上,薩菲羅斯在一旁牽着她的手,讓她不怎麼平衡的身體有個可靠的支點。
她的身體太雜亂了,靠着佩勒倪的藥物支撐,才得以像個正常人生活,在前幾天她偷偷試着動用自己的能力,當戒指燃燒起橙黃火焰的那一刻,心髒瘋狂鼓脹後猛地坍縮抽搐,無法承受的痛苦瞬間将她擊潰。
随之而來的是藏在頭腦中整個傑諾瓦族群的動蕩與哀嚎,仿佛她的痛苦會令那些不計其數的子嗣們同樣煎熬難捱。
一個共享信息如傀儡般的族群,也會生出自我意識擔憂她這個并不稱職的首領嗎?
冷風搖亂枝丫,光斑碎了一地,落腳點消失,擡起的腳一時間無處落下,步伐磕絆趔趄着向外側傾斜,薩菲羅斯稍稍用力便将她向着自己的方向輕而易舉的拉了回來。
“真遜啊,”她穩住身體後平淡開口,“估摸着以後得事事靠你啦,我的英雄。”
“完全可以。”薩菲羅斯摩挲着她的手背,忽地俯首吻了下去,“非常樂意做你一個人的英雄。”
外界賦予的空洞頭銜,在這一刻也有了實質。
她沒忍住跳到了薩菲羅斯懷中,比自己高大很多的身影隻需微微擡起雙臂便可将自己的身形完全籠罩。
她悄聲說:“有人。”
薩菲羅斯不動聲色的偏頭,視線落在停靠在路邊的汽車旁,那裡有舉着錄像機的三五人員。
碧色豎瞳不複剛才溫和,再望過來的瞬間變得冷漠且極具威懾感,薩菲羅斯警告的意味過于明顯,人群僵硬片刻便嘩然散開。
她和薩菲羅斯并不隐藏現有的關系,如果說之前的娛樂頭條圍繞着神羅高層花邊新聞和1st們的美貌與實力,那現在整個娛樂版塊被薩菲羅斯的感情生活全方位覆蓋。
她并不關注這些信息,也無心維護自己的在外界的虛假形象。
最先得知的可能是醫療處的護士,英雄并不會出現于此,比起普通的醫護資源,科學部門獨家配備的服務和技術更加便捷,可在某一天,薩菲羅斯陪着自己不止光顧了一次。
完成1st考核後,估計自己渾身鮮血淋漓的栽倒在薩菲羅斯懷中,再進入手術室的前一秒,他仍然緊握着自己的手,即使在搶救的時候薩菲羅斯也未曾離開一步。
高大的身影象一尊雕像,守在急救室門前一動不動,任由不屬于自己的鮮血在掌心和胸口凝固成粘稠的黑色痂塊。
沒人會去想着寬慰英雄,他們認為英雄不會驚慌失措,醫師積攢下來萬能的安慰的話術也無用武之地,因為沒人知道那個時候面無表情的英雄在想些什麼。
負責自己病房的護士的調侃依舊響徹耳畔。
“薩菲羅斯大人一直沒有離開您的病房呢。”
這些都是她不曾知曉的隐晦愛意,當得知是薩菲羅斯晝夜不舍的看顧時,理智再也無法控制住脫缰的愛意。
滋生的愛并不盲目,即時危險會遭到諸多非議那也無關緊要,她并不想再用挖心剔骨般的痛疼來感知愛,僅僅隻是想要陪伴在愛的人身邊,普普通通的,平平淡淡的。
“我們的事迹鬧得沸沸揚揚。”她從薩菲羅斯的懷中擡起頭,“該怎麼辦呢?”
“……不用管。”薩菲羅斯輕柔地拖起她的後頸,俯下身讓她不必用累人的姿勢來仰望自己,“等新過段時間,他們就會忘記。”
“也是。”
她緊緊抱了一下薩菲羅斯,然後松開。緊接着手掌傳來冰涼的金屬觸感,薩菲羅斯将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刃放置在她掌心。
“你現在缺防身的武器,拿着這個。”
漆黑的刀柄勾勒着銀線,在微彎的刀身上連接成鷹羽的形狀。
她舉起短刃,拔出後轉動手腕,銀亮的刀刃斬亂一旁的枯枝,迅速的揮刃使其與空氣共振,如尖嘯般的輕鳴宛若偶然聽到的幽林鷹啼。
“有點舍不得用它來防身。”
會沾上鮮血,會磨損,她舍不得。
薩菲羅斯對着她微微歪頭:“喜歡嗎?”
“喜歡。”
薩菲羅斯放低姿态,親昵的貼近她:“是我親手鍛造的。”
“你每天出門一兩個小時就是為了做這個?”
“在我查到的資料中,以我們的關系,更适合送的應該是戒指,”薩菲羅斯冷靜垂眸,目光施舍般落在她那閃光的水晶銀戒一眼,然後繼續凝視着她的臉,“可你已經有了。”
幾乎是在瞬間,她想到了什麼,擡起右手亮出中指上的戒指,旋即打趣道:“你很介意它嗎?”
沒有立刻回答,薩菲羅斯神情平淡的輕嗤出聲,嘴角噙着難以捉摸的弧度:“并不介意。”
在說謊。
口是心非,當一個人冷靜的說出自己十分介意的東西的時候,那就是馬上雪崩了。
雖然這種情況并不會出現在薩菲羅斯身上。
好像自己真的從來沒有沒有說明過戒指的來源。
“戒指是我師妹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武器匣子是我師傅配給我的。”她坦然說明,“一個用于防身的禮物,不是定情信物也沒有其他特殊含義。”
“那麼,”薩菲羅斯握住持着短刃的手,裹覆住她的手掌,“這和你的戒指一樣,就當是我補給你的生日禮物。”
比自己稍高點的體溫傳遞着,令她恍惚片刻,瞬間覺得手中的短刃重逾千斤。
小孩子般莫名的攀比心。
“不太一樣,”她仰起臉,神情真誠,“你是獨一無二的,禮物也是。”
輕如羽絨的吻落在薩菲羅斯的唇角,璨燃的光芒照拂深晦的碧色豎瞳,瑩瑩情緒流轉着,在她撤離的瞬間薩菲羅斯緊扣住相較于自己更加纖細的脊骨,托舉着她溫熱的後頸追讨着剛剛并不盡意的吻。
她閉上了眼,陽光散落在眼皮上,隻留下和心髒剛湧出來的血一樣紅的世界,唇齒交纏中,振翅的響動在耳畔飄忽浮現,撲閃的暗影略過光束,在她的眼睑上留下幻覺般的殘影。
她聽見鳥兒的啁啾鳴叫,似從心髒中騰舞。
纏綿的吻結束,她睜開眼,真的看到了一對灰綠色的長尾鳥兒,它們落在不遠處的廢墟上,美麗得好像并不屬于這個世界。
被鋼筋鐵片覆蓋的米德加隻适合創造它的人類适居,任何動植物不可能獨自在此存活。
真奇怪,她想,米德加居然還會有鳥兒存在。
貧民窟隻有在冬日接近晌午的這段時間,才可以照射到傾斜的陽光,薩菲羅斯陪同她漫無目的的遊蕩,沿着光亮的方向,追逐鳥兒的影子,薩菲羅斯牽着她走過一段又一段并不順暢滿是廢棄物與殘垣的小路,始終沒有松開過手。
不知不覺到了這次出遊的終點,第五貧民區的教堂。
她并沒有同愛麗絲約定會面,這次是不請自來。
薩菲羅斯守在教堂門口,很好的讓監視他們的塔克斯定格在外界。
這是她第三次來到這個地方,愛麗絲并不在這裡。
破碎的木地闆,缺了一角的穹頂,以及依舊盛放在淺淡陽光下的金色百合花。
她步入花叢中,輕撫着香氣馥郁的綿軟花瓣,柔和的綠色從地心深處蕩漾開來,無風搖動的百合花們像金色的海浪。
從何處而來,終歸要從何處而去。
不需要苦尋與星球和宇宙法則溝通的方法,就算進行祈禱儀式,估計也不太行,因為她的心是完全不誠的。
散落在周身的陽光愈發刺目,破損的世界歸于純淨的白,七彩流光旋轉着構成這處普世生靈不能踏足的空間。
曾經困擾她的空靈吟唱逐漸響起,傲慢又倦怠的神明終于正視眼前無法控量的微末蚍蜉。
【因何而來?】
她并不需要女神的贈禮,也不想再進行毫無意義的博弈。
她托着腮盤着腿,無主漂浮着:“債主來找你們讨要利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