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着淡淡香氣,餘望睜開眼時,竟已是酉時。
天香樓的鵝毛軟榻,配上那沁人心脾的藥香,這一覺睡得好生安穩。
桌上放着白粥和小菜,摸起來還溫熱,看來似乎剛剛有人來過。
木耳,香菇丁,甚至連粥裡做點綴的黑芝麻,都被挑了出來,整整齊齊放在另一個小碟裡。
秋風闖進窗子,卷起餘望額前的碎發,看着那碟黑色的東西,他輕輕笑了。
那笑容猶如紅楓,讓這寂寥的秋都跟着生動起來。
他從未想過,竟會有人把挑食這等小事放在心上。
虛掩的門被輕輕推開,江月明看到眼前餘望的樣子,愣了幾秒。
隻穿着一身白色裡衣,頭發散在肩上,眼尾還帶着一抹睡眼惺忪的紅暈:“江閣主來看我?”
江月明把手中的紙袋放在桌上:“嗯,剛才看你還睡着,便沒打擾。”
邊說着邊拿出個拇指大小的竹筒遞給餘望,這是昨天回來時從餘望身上掉下來的。
他猶豫再三,還是沒有私自打開。
餘望并沒接過去,而是直接問道:“裡面是什麼?”
江月明舉在半空中的手稍微頓了頓,搖了搖頭。
餘望看到他那樣子突然笑了,紅鶴閣主果然是個君子:“打開看看吧,昨晚在顧家發現的,還沒來得及和你說,就進到那幻境裡了。”
江月明聞言打開竹筒蓋子,往外倒了倒,掉出了幾張泛黃的碎紙片。
按照形狀在桌上拼好,發現這應該是份名單,用墨很差,已經有些褪色了。
但依舊能看清第一個是顧峰的名字,被劃了一筆,接下來的名字也都依次被劃掉了。
直到最後是個叫“顧笙”的,沒有被劃掉,而是在名字下面畫了個圓圈。
旁邊理應還有個名字,但被撕掉了,隻能看到第一筆是“撇”,不是“顧”字開頭。
餘望拿起桌上的竹簪,把頭發随意束了起來:“那天我就在想,那灰衣老人當年也在地窟,是怎麼逃過一劫的,這麼看應是那些兇手是按照名單來殺的,錯過了他,江閣主可有什麼打算?”
江月明盯着拼好的紙片,這個“顧笙”和被撕掉的名字可能就是當年僅存的活口,得找到這兩個人。
他突然想起這洛中城裡,也許有一個人可以幫他。
若是連這個人都查不出什麼,那便隻能去赤霞宗看看了。
畢竟當年是赤霞宗研究出“五靈歸元陣”封印了朱厭,肯定知道更多信息。
江月明緩緩開口:“下個月赤霞宗的靈犀仙會,我準備過去看看。”
餘望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于是點頭應和道:“好,那我們過幾日便動身?”
雖然江月明已經習慣了他跟着,甚至還有些希望他能跟自己一起,但還是不想表現得太過明顯。
他把玩着桌子上的青瓷茶杯說道:“我好像沒說要和你一起吧,餘令使是不是誤會了?”
餘望似乎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伸手拿走他手裡的茶杯,斟滿了好茶:“那我求江閣主捎上我一同前往,好不好?”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餘望早就發現,江月明是個十分“吃軟”的人,
隻要軟磨硬泡再裝裝可憐,他順着自己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了。
于是乎,餘望馬上又裝出副傷還沒好的樣子。
一手捂上肋骨的位置,輕輕“啊”一聲,配合着恰到好處的皺眉。
那表情,甚是惹人心疼。
江月明見狀果然态度軟了幾分了,拉過餘望的手腕又開始緩緩注入内力:“還疼?”
再雄厚的内力也經不起這麼浪費,餘望連忙抽出手:“不礙事,江閣主昨晚一直幫我療傷,又點了安愈香,已經不打緊了。”
明明感覺他像裝的,可對着那張臉卻又發不出脾氣,生得一副好皮囊果然有用。
江月明心裡默默歎了口氣:“吃點東西吧,快點養好才有力氣趕路。”
餘望心裡暗暗發笑,招式在精不在多,管用就行。
江月明順手把剛剛放在桌上的紙袋推到餘望面前:“嘗嘗。”
餘望打開紙袋,發現裡面竟然是幾塊棗泥酥。
濃郁的棗香和奶香混在一起恰到好處,他忽然想起人生中吃過的第一塊棗泥酥。
他從小被收留在無相山莊,金面尊主教了他不少功夫,不過對他并不好。
記憶裡隻有無盡的黑暗,揮舞的戒鞭,以及刀下那些驚恐的臉。
他有時甚至會覺得金面尊主對他有種莫名的恨意。
十歲那年,一次任務失敗,他被打得奄奄一息。
就在以為生命即将結束時,卻被一雙溫暖柔軟的手輕輕托起。
後來他才知道那人就是山莊的風雲二位使者之一,風右使,風情。
那人每天都會悄悄來幫他擦藥,在他恢複得差不多時,有天突然遞給他個紙袋。
打開是幾塊剛烤出來的棗泥酥,聞起來就和江月明買的這些一樣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