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衣。
是沈青衣。
謝秋原不由自主地朝門口初見的人走去,目光恨不能将人的輪廓細細雕磨,嵌入骨髓。
可當靠近,他又不由自主地放緩腳步,最後堪堪停在半米的距離,又近又遠地看着面前的人,冒出一句算不上合格的見面禮:“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卧室外的劉若水眨了眨眼,擡手捂住偷笑的唇,把冒頭的謝秋達一把薅住拉離現場,給足了謝秋原發揮的舞台。
“有嗎?”沈青衣笑了笑,對于爛大街的搭讪開頭直接略過,不見惱怒,依舊是一幅春風如沐的模樣,說明來意,“我是李清徽教授的學生,他最近在海外參加一場研讨會,暫時沒時間,就讓我先過來看看,不知道謝先生有沒有時間……”
“噓。”謝秋原突然伸出右手手指,學着油膩膩的霸道總裁,貼上沈青衣的唇,卻又在指腹觸碰到肌膚的瞬間彈開一寸,留出一條蓄滿暗流的通道。
左手倏地撐在沈青衣身後的門欄,整個人前傾靠近,逼得懷中之人後退靠牆。
謝秋原擡起羽扇般的睫毛,深情地看向沈青衣,微笑道:“叫我秋原,還有——我沒有精神病。”
莫名其妙就被壁咚的沈青衣眨了眨眼,倏地彎腰從謝秋原的胳膊底下鑽了出去,隔着一隻手臂笑道:“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了。”
他轉身要走,謝秋原猛地出手拉住他的手腕。
沈青衣回頭:?
謝秋原擰眉:“那個啥……精神病患者都會否認自己得精神病。”
沈青衣沉默片刻,沒忍住,噗嗤笑了出聲。
謝秋原松開手,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後腦勺,紅着臉卻也沒忍住跟着笑了起來。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很奇妙,一場稀奇古怪的初遇讓兩個似曾相識的人熱絡起來。
一個熱情似火,一個溫柔似水,卻又默契融洽得好像天生一對。
幾番接觸下來,謝秋原火速認領了沈青衣男朋友的身份。
雙方長輩——謝父謝母、沈青衣無父無母卻有一位宛若父親的導師李清徽——雙方都樂見其成,很快沈青衣和謝秋原就要步入婚禮殿堂。
“嘶——”謝秋原對着鏡子綁領結,突覺脖頸被人狠狠咬了一口似的。
“師父你怎麼了?”前來參加婚宴的午虎拿着各式各樣的領結湊過來,關心道。
謝秋原擡起下巴,觀察鏡子裡的脖子,卻沒有發覺任何傷口。
他摸了摸那個熟悉的位置,自從和沈青衣相遇以來,脖子左側的某個位置時不時地就會發出被人咬過的疼痛,可不管是自查還是去醫院檢查,都沒有查出任何問題,就算是和自己男朋友這個專業人士探讨是不是精神問題導緻的幻痛也被排除。
最後隻能歸結為謝秋原戒掉《問心》後遺症。
謝秋原抽掉領結遞給午虎,對着鏡子解開幾顆扣子,要露不露地展示被沈青衣偏愛的鎖骨:“算了,我覺得還是開領比較帥。”
“……”午虎沉默着轉身把領結放下,“對了師父,你聽說了嗎?《問心》好像要停服了,嗐,我真是搞不懂了,這遊戲要熱度有熱度,要流水有流水,怎麼好端端的就要停服了——诶!?師父??”
午虎再轉過身,好端端的一個人突然就不見了。
他急忙跑向門外,也不見蹤迹:“不好了!新郎……新郎逃——唔!”
午虎大喊的嘴被迎面而來的布娃娃堵住。
他拿走娃娃,看着那長相清奇的山雞布偶,嫌棄地往邊上一丢,随後瘋狂揉眼:“不是……師父你剛剛去哪裡了?”
“去哪裡?我還能去哪裡?”謝秋原沉着臉,冷笑一聲,“我不是一直在屋子裡?”
午虎感覺到對方身上突然而來的凜冽,也不敢再多問什麼,隻能幫着遞上婚戒。
謝秋原看着那對他和沈青衣親自打造的銀色戒指,目光深沉。
沉默的時間過于長久,久到午虎都快覺得他師父是想要毀掉婚戒了,這才讪讪開口:“師父,還有十分鐘該入場了。”
謝秋原這才收回視線,将那對婚戒塞入口袋。
*
婚禮在一處世外桃源般的景區舉行,南邊清溪緩緩,北邊山巒藹藹,其間一片山谷青草橫生,地勢平坦則被選做婚禮現場。
不過真正選擇這裡的原因隻是因為場地周圍漫山遍野的小白花——那是最普通、最常見的路邊小野花,可不知為何,謝秋原一眼就相中了這入星點綴般的小白花,以至于正常婚禮都以此為主題,進行展開設計。
沈青衣一身白色西裝,站在神父面前。
随着音樂響起,穿着黑色西裝的謝秋原踏上紅毯,朝他走去。
紅毯兩旁坐着雙方的親友:謝秋原的父母弟弟,謝父謝母的朋友,公司的秘術下屬和别墅的管家仆人,遊戲中認識的午虎、妖妖瑤等人,他認識的人不多,然而沈青衣認識的人更少。
右側沈青衣的親友團隻來了一個人——一個滿頭白發、仙風道骨的教授李清徽。
謝秋原收回目光,直直朝紅毯的盡頭、那個捧着白色鮮花、含笑而視的人。
駐足、立定。
沈青衣伸手牽住謝秋原,十指緊扣。
他看向神父,謝秋原看向他。
“沈先生,你是否願意成為謝秋原的另一半,不論将來是否貧窮富裕、疾病健康,也會一直珍愛、尊重對方,直到死亡将你們分開?”
沈青衣回頭看了一眼謝秋原,笑着回答神父:“我願……”
“沈青衣。”謝秋原突然打斷,緊緊抓住對方的手,“我不想就這樣結束。”
沈青衣臉上的笑容凝固,目光緩緩下落卻不敢再轉過來與之對視。
“我也不需要、你自作主張地安排我的結局。”
神父倏地化作一攤泥水猝然癱軟在地,周圍親友驚聲尖叫,四處逃竄,碰撞之間宛若煙花璀璨炸成星辰,點燃周圍如畫的景色,燒毀一片。
謝秋原卻不受任何影響,依舊死死地抓住沈青衣:“美夢再美也隻是一場夢,我不稀罕。”
沈青衣緩緩轉過身來,他的目光空洞毫無生機,仿佛隻是一個傀儡。
謝秋原笑了笑把人抓得更緊了:“為了阻止我特意構築一個美夢也就算了,可你偏偏還消除我的記憶,把你做的好事都安我頭上了。”
星火燃盡,眼眸中清晰的輪廓逐漸模糊、消失,周圍一切陷入黑暗。
謝秋原卻始終沒有松開手,即便對方柔軟的五指已經冰冷如鐵,不像一個活物。
眼睛逐漸習慣黑暗,謝秋原發現自己依然還在山洞之中,脖子上挂着的山雞兄弟也絲毫無差——從始至終,他就沒有離開遊戲,或者說,現在這裡并不是《問心》的遊戲世界,而是真正的修仙世界。
他環顧一圈,倏地笑道:“所以我是真的可以阻止你對吧,否則你也不必大費周章搞那麼多來阻止我。”
被抓住的沈青衣猛地擡頭,身側的另一隻自由的手臂擡起——不知何時已經握着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朝謝秋原的胸口刺來。
裝死的山雞不敢懈怠,連忙竄起,起頭撞開沈青衣的手:“快松手!這人不是沈青衣,他是這個幻術的陣心!是真的會殺了你!我之前就是被同樣的幻術蒙騙了雙眼,被他殺了就沒可能再往前了!!你别迷糊了,隻有殺了他,才能繼續前進找到真正的沈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