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落星,是朋友嘛?
或者說,她願意和她做朋友嘛?
許柯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陳玥收攏回思緒,望向她。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陳玥隐瞞了内心真實的想法:“再想下午面試的事情,不知道會被問什麼。”
“我也不知道,”許柯誠實道,“山海劇團年紀比學校的年紀還大,咱們學校還是49年才成立的呢,它算是學校的前身了。每年都有影視公司投資運營資金。”
“話說回來了,”許柯想到了什麼,“劇團隻在高一的時候招新,你周五去面試什麼?”
陳玥的右眼皮跳了下,嘴先于腦而動:“勤工儉學的崗位,好像是,場務。”
“勤工儉學崗是面對社會關愛生的,每周二百塊的工資,”許柯蹙眉,“你為什麼要去,你又不是關愛生。”
倪霧并沒有向任何人說陳玥的故事,倪随也不知道。
許柯沒有惡意,她眼中陳玥是和她們一樣的學生。
不應該占用社會關愛生的名額,他們是真正需要的人。
社會關愛生入學的成績更嚴苛,中考的成績幾乎要滿分,入學後學費減免,住宿費用減半,提供勤工儉學的崗位,但并不強制,他們根據個人需要決定要不要去上崗。
重點班的那位柏喬便是沒有上崗的社會關愛生。
陳玥抿唇,良久,攥緊的手才緩緩松開:“我應該也算是關愛生,除了成績外。”
“運氣要比他們都好一些的關愛生。”她模棱兩可地說。
卑劣的基因再次作祟,舉起脆弱的旗幟保護着她不堪一擊的自尊心。
許柯的目光似是審判的鞭子,落在她身上,牽扯帶起髒器的隐痛。
“你不想說,那我就不問了。”許柯移開視線。
陳玥的第一反應是松了一口氣,繼而是愧疚。
許柯笑了下,自然挽上了她的胳膊,不講道理卻理直氣壯地說,“原本我其實很讨厭這種話講不明白,還疑似占别人便宜的行為,但你的話,無所謂了。我不讨厭你,也很喜歡你。”
“你應該有自己的原因。不想和我講也沒關系,”許柯輕松道,“這是你的自由,我喜歡你,我認為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可以作為朋友,這也是我的自由和判斷。”
“我沒有面試過這類的職位,但我相信你沒問題的!”
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呢?
偏愛。
陳玥十七年的人生,第一次對這個詞語有了具象的感受。
許柯是個可愛的姑娘。
有自己的世界,四次元、内核穩定的小世界。
她是她世界的主宰。
陳玥想說什麼,上課的鈴聲卻不應景的響起。
陽光落在她們身上,奔跑的腳步聲回蕩在連廊内。
心髒是雀躍的。
怎麼會不雀躍呢。
一切都在變好,好像她也是其中一個。
盡管她仍舊缺乏坦誠的勇氣。
坦誠和勇敢從不是與生俱來的品質。
它們意味着把柔軟的皮肉展示在天空下,而站在對面的那個人,回饋的會是一個擁抱還是一把匕首,均未可知。
于是,它們顯得更加可貴。
人們贊揚坦誠,鼓勵勇敢,好似所有人與生俱來便該如此。
但不是的。
存在于人與人之間的溝壑并不是忽然出現的,某位一直很好的人不是忽然間爛掉的,人是環境塑造的産物。
蘋果的腐爛由外向内,蛆蟲啃食玫瑰的莖葉,最後吮吸馊的汁液——溝壑一直存在。
在人們意識到陽光存在的那一刻。
不勇敢,不坦誠,卑劣又怯懦地,講着蹩腳的謊話,保護那脆弱的自尊心,作為柔軟肚皮的盔甲,這或許才是人與生俱來的本能。
稱之為,所謂“動物性”。
從“動物”蛻化成“人”,坦誠勇敢,即便仍然心有餘悸于匕首,但仍然選擇它們的人,需要時間的。
在此之前,允許不勇敢吧。
擁抱不坦誠吧。
畢竟,這樣的她也并沒有傷害任何除她之外的人。
——
夏天終于結束,漫長的白晝逐漸縮短。
晚自習結束在九點半。
十點半,孟非晚放下筆,收拾好東西,餘光裡,陳玥趴在桌上,蜷縮成了一團,呼吸平穩。
她猶豫了下,把一張綠色的便簽夾在了那張海報中,小心地倒扣放在了陳玥的書裡。
她已經自我鬥争一天了。
要不要把陳玥叫起來呢?
不等她開口,蘇落星走了進來。
孟非晚的視線追随着她,直到蘇落星在陳玥身邊停下。
蘇落星望向她,淺笑了下。
客氣,疏離。
孟非晚頓了下,深吸了口氣,她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笑容太不自然。
如果時光能重來,她一定不會這樣笑。
“同學,你和我的同桌好像很熟。”她佯裝自然地說。
“嗯,”蘇落星回答的果斷,她自己也怔了下,下一秒她想到了什麼,笑了下,“我和她應該算是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