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書賊》安靜地躺在床頭櫃上，觸手可及。莉澤爾的故事等着被人翻閱。

傑森探身打開床頭燈，拿起那本書。

他基本上已經忘了之前三十頁的内容，于是從頭讀起。傑森閱讀的速度一向很快，不到半個小時後他就已經追上之前的進度，打開新的一頁，繼續讀下去。

莉澤爾被送到了天堂小鎮，被養父母帶回了新家。

莉澤爾因為害怕怎麼都不肯洗澡，被新養母羅莎罵是一頭髒豬。

養父漢斯過來說把這件事交給他。然後他們也沒有去洗澡，而是躲着羅莎在角落裡卷煙草玩。漢斯教莉澤爾如何卷才能卷得漂亮。甚至直到最後也沒有逼莉澤爾去洗澡。

傑森無法控制地想起自己剛被蝙蝠俠送到韋恩莊園時的場景。因為布魯斯這個傻叉不肯告訴傑森自己面具下的身份，傑森一開始還以為自己是被蝙蝠俠賣給了布魯斯韋恩。毫無疑問，最開始的一周他都是在恐懼中度過的，不敢下樓吃飯，不敢擡頭去看韋恩，半夜睡覺的時候将桌子跟椅子全身堵在門口。

因為是老式的房子，傑森的房間一開始甚至都沒有鎖。這顯然隻讓傑森更加害怕。

阿福的存在非常溫暖，但阿福隻是個管家，布魯斯韋恩才是這個家的主人。

在剛到的第一周，傑森同樣拒絕洗澡，也不肯換上阿福給他買的全新的衣服而是縮在自己大了三個碼數還完全馊掉的紅帽衫裡。不僅如此，他還偷家裡的銀器。偷的故意很明顯，是連布魯西都不可能沒發現的那種，因為傑森以為自己隻要夠髒夠壞，布魯斯就會被惡心到，過不了幾天就會把他丢回犯罪巷。

可是一周過去，兩周過去，沒有人說他一句話。

現在回想，不管是布魯斯還是阿福，都不可能沒看出傑森的心思。但他們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耐心地等他主動靠近。

傑森是在住進韋恩莊園的第三周才終于發現那裡的圖書館。裡面好大好大，是傑森跟凱瑟琳整座公寓面積的好幾倍。兩側的牆壁全是高到天花闆的書架，上面擺着各種傑森聽過沒有聽過的書名。圖書館的中心鋪着柔軟的波斯地毯，散落擺放着無比舒适的沙發跟抱枕，那裡看起來簡直就是天堂。

傑森知道假如被發現韋恩一定會揍他，但他在那一刻控制不住自己。他悄悄地溜了進去。

那天阿福在午飯做好後沒能在傑森卧室裡找到他。他當然是立刻通知了布魯斯，兩個人立刻開始搜索起來。最後，是布魯斯在圖書館裡找到了窩在沙發上看書的傑森。

‘嘿，’他的聲音溫柔且安靜，‘我不知道你這個年紀的孩子還會喜歡看傲慢與偏見這種書。’

傑森啪地合上書蹦起來。他縮着肩膀低頭顫抖，等着破罵或拳頭在下一秒降臨。

但是都沒有。

布魯斯躊躇了一下後繞過傑森，在沙發的另一個位置上坐下。‘我其實從來也沒有讀過這本書，哪怕我知道它很經典。你剛剛都讀到哪了，能跟我講一下劇情嗎？’

這個問題終于讓傑森詫異地擡頭。那大概是他來韋恩莊園那麼多天以來第一次直視布魯斯。傑森仔細搜索，卻當真沒在那張臉上找到任何不滿。布魯斯手裡拿着書，表情誠懇，又道，‘我是認真的，我真的好奇書的劇情。’

Too bad，傑森的回答大概會讓他失望。

‘我......我不太确定，Mr. Wayne。’男孩滿臉燒紅，小聲說道，‘我其實沒有完全讀懂。我隻是大概知道是有一個叫達西的人搬家過來，很有錢。他跟伊麗莎白都參加了一場舞會。’

‘噢。’布魯斯道。

傑森埋下腦袋。

又過了幾秒，似是見傑森一直沒有接話，布魯斯這才終于意識到自己應該再說點什麼。

‘Eh，那，你想跟我一起讀這本書嗎？’年長的男性笨拙地提出邀請，‘要是有什麼你不懂的詞，我大概能給你解釋意思，大概。文學一向不是我擅長的科目，我不敢保證我什麼都知道。’

就是那種感覺，跟偷書賊裡莉澤爾看向漢斯時意識到的一樣。孩子比大人想象的還要敏感。在那一刻，兩雙藍色的眼睛對視，傑森意識到布魯斯龐大的體型跟肌肉都隻是外強中幹，發現了藍色眼睛底下藏着的善良。他終于開始相信也許，也許布魯斯真的就像是他所說的一樣沒有任何所圖，隻是想要讓傑森有一個安全的環境長大。

那一天阿福直到晚餐時候才終于來圖書館叫走他們。

傑森拿着書的手逐漸垂下。手一松，書掉在地上，但是也沒能驚動他。

這一晚他又做夢了，夢裡十歲出頭的傑森感冒發燒，羅賓不得已被禁足在家。他的父親坐在床頭，一隻手埋在傑森頭發裡溫柔地撫摸。這個夢總是以布魯斯讀書的聲音開始。

**

傑森又一次被電話鈴聲吵醒。

他手探到地上摸索着撿起手機，眼睛都沒睜開就接通，迷迷糊糊道，“What.”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秒，然後，“傑森？”

傑森猛然驚醒，坐起來，“布魯斯？”他把手機從耳邊拿開，确認号碼的确沒錯，“你打電話給我幹什麼？”

“噢。”布魯斯像是自己都沒料到傑森真的會接電話，聽起來非常遲疑，“我就是......就是想問，你是不是出事了。”

“……什麼？”傑森空白地問道。

“就是，今天下午我們有潛水松鴉，但是現在已經開始十分鐘了，你還是沒到。我...我有點擔心。”

傑森第二次把手機從耳邊拿開，打開解鎖，看日期跟時間。果然，星期日，下午兩點十分。他真的遲到了。

“Shit！”傑森咒罵。

電話對面，布魯斯遲疑，“假如你有事——”

“不，我沒有，我隻是，fuck——”傑森猛地咳嗽。伸手一摸額頭，燒沒燒感覺不出來，但他額頭上全是汗。電話那頭布魯斯緊張道，“你生病了？你感覺怎麼樣？我現在就過來——”

“不！不用！”傑森打斷。

他扶着牆站起來。腿全是軟的，他想往前走，但小腿一抽反而撞到了牆角，“Fuck！”這都已經兩天内第二次了！！然後在布魯斯變得更加慌張之前連忙補充，“不，跟你無關，我剛剛隻是不小心撞到指頭了。Shit，I、I'm sorry Bruce，”他煩躁地揉頭發，“我隻是......我隻是不小心睡過頭了，我不是故意放你鴿子的。我現在就趕過來。”

“你聽起來生病了。”布魯斯道，“不要勉強自己。你需要任何補給嗎？我現在就能給你帶過來。功能飲料？感冒藥？你發燒了嗎？要Tylenol*嗎？”

“不，不，我不需要任何東西。”傑森沒能忍住又咳了一聲，“我隻是有點感冒了，s' not a big deal。抱歉，我真的隻是睡過頭了，我現在就趕過來。十分鐘到。”然後不等布魯斯回複就挂掉電話。

他拿起車鑰匙套上鞋子，匆忙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