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傑森拒絕布魯斯的次數多到他幾乎感到愧疚，所以聳肩，同意了。但布魯斯問時已經是昨天晚上，所以他們說好今天再去。

“我們今天還去corral嗎？”他吃完了三片土司後問道。

“我們可以去。”布魯斯喝了口橙汁後回答，“但我想的是我們可以去個新的地方？你想去Santa Monica嗎？”

“那裡也是海灘？”

“是海灘，也有别的。那裡有一個很小的遊樂場，還能看日落。那裡的日落很有名。”

傑森聳肩，“那就去呗。”

布魯斯朝他微笑，幾乎跟夢中一樣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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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下午四點的時候出發，開車二十分鐘左右就來到了布魯斯所說的地方。其實就是沿着馬裡布的海岸線一路向東開，車流量跟人都明顯變多。

甚至，堵車了。因為他們要排隊進入海邊的停車場。

“你沒跟我說過這裡的人這麼多。”傑森道。

布魯斯扭頭看他，“你不想人多嗎？我們可以回去。”

“Nah，來都來了。”傑森聳肩，“我隻是沒想到。”

他的确沒想到這裡的人這麼多。他們終于進了停車場，但是不得不停在離碼頭稍微遠的地方。這個距離傑森不可能走過去，更别說那碼頭看起來很長。布魯斯拿出輪椅，傑森咽下自己的驕傲坐上去。他們終于來到了碼頭上。

碼頭明明很寬夠好幾輛車并排行駛，但人卻多到他們不得不經常跟其他人蹭着肩膀過去。傑森看向左手邊發現裡面有一個小小的室内遊戲場，透過欄杆甚至可以看見一個正在運行的旋轉木馬，右手邊是海岸線，很多遊客在旁邊駐足拍照。有音響在大聲地放着舞曲，同時兩個黑人在那裡跳舞，周圍圍了一圈人，時不時鼓掌吹口哨。他們站在外圍聽了一下，傑森剛要說自己沒有聽過這首歌，直到看見有第三個人從人群中穿出來，身上挎着一個堆滿唱片的籃子。

“想要買我們的唱片支持一下嗎？”他朝傑森跟布魯斯咧嘴露出白白的牙齒。

Fucking布魯斯，他當然買了三張支持，順帶給了二十刀的小費。

因為有小費，跳舞的兩個人還過來給那三張唱片都用馬克筆分别簽了名，甚至還需不需要合照。

然後人群開始散開，跳舞的人跟兜售唱片的人都開始準備下一輪的表演。他們仍然停留在原地。傑森從布魯斯買唱片起就沒有再說話，似是感受到了那無聲的審視，布魯斯朝傑森解釋。“這下我們在開車的時候就有歌能聽了。”

“布魯斯。”

“What，傑森。”

傑森定定地看着他，“你的車都沒有能播唱片的地方。”

“噢，這樣嗎。”布魯斯低頭看那幾張唱片，翻到反面，“但起碼現在我知道這幾首歌的歌名了。”

“這些歌好難聽，布魯斯。不要在車上放這些歌。”

“好吧。”布魯斯遺憾道，“但這仍然是支持個人音樂家了。”

傑森歎息。

他們繼續沿着碼頭走，沿路上有很多小攤。大部分都是賣冰箱貼鑰匙扣這樣的紀念品的，但也有現場繪畫肖像，甚至是現場用水彩描寫人名的藝術家。再往前就是遊樂園的入口，入口處有賣各種油炸食品跟高糖飲料的店。左側還有一個公共洗手間，布魯斯看向那裡，“我很快去一下，很快回來。”

“Yea，yea。”傑森随意地擺手，仍然在看右側的海景。

他自己将輪椅轉到靠海的欄杆邊，離太陽落山還有将近四十分鐘，但太陽已經逐漸開始往海平面降落。有很多人在那手機拍照，傑森承認這個景的确值得拍照。今天的海沒有他們剛從馬裡布醒來的第一天那麼湛藍，顔色要稍微更深一點，但是人多非常熱鬧，有很多的海鳥在空中飛。天上有一層薄薄的雲，但深淺不一，也有大片大片的天空完全露出藍天。加州的太陽，這個點仍然刺眼，但是沒有中午時那麼熱。

傑森掏出手機，打開相機也拍了幾張。

因為碼頭熱鬧，不隻是布魯斯非要買唱片的那家，還有好幾個人在不同的地方賣藝。原本最靠近傑森的那個抱着吉他邊彈邊唱着Taylor Swift的Cruel Summer，她唱完了，周圍的人鼓掌，傑森聽見那個人用略微沙啞的聲音說謝謝。然後安靜了一會，吉他撥片，和弦響起。

傑森扭頭，因為他不僅知道這首歌，而且會彈。他剛升入高中後荷爾蒙發作突發奇想才自學的吉他，傑森也的确剛開始彈一年不到就去了埃塞俄比亞，但他仍然學會了這首歌。

“我會彈這首歌。”他說道，不對任何人。

但是偏偏，原本已經開始的曲子停了，然後那個二十多歲畫着濃妝的女孩回頭看向傑森，朝他眨眼，“你會彈？”

“Ehhh——”傑森擡起下巴。

“那你想要彈彈試試嗎？”女孩竟然将吉他背帶解下，向他走過來。

傑森下巴掉下，“你說什麼？你确定？？”

“為什麼不？”女孩聳肩，“我的手正好彈累了，想要休息。而且——”她彎腰假裝悄聲道，“讓你來彈肯定有很多人願意給小費。”

傑森爆出驚訝大笑。

女孩朝他遞出吉他，“所以，試試？我說累了是真的，你來彈，我來唱。”

傑森應該感到冒犯，但他沒有。因為女孩很漂亮，她的吉他也很漂亮。這是在公共場合有人看着，但誰看都知道傑森是個遊客沒有人會對他的水平做任何要求。而且，傑森的确已經很久都沒有碰吉他了，他在看見那把吉他聽見那首歌之前甚至都忘了自己會彈琴這件事。但現在他想起來了，就也連帶着想起自己偷偷躲在卧室裡練如何試圖在學校組樂隊，他微笑。

“我已經有好幾年沒彈了，可能記不住所有和弦。”傑森警告，“但是隻要你不介意，then sure，why not。”他甚至開始期待，有些手癢。

“那也沒事，你敢就行。”女孩顯然非常潇灑。周圍圍着的遊客顯然聽見了他們的對話，越來越多的目光落到傑森身上，然後他們開始鼓掌吹口哨。

“開始不？”她朝傑森眨眼。

傑森撥弦回應她。

剛開始時他仍然不太熟練，女孩自顧自地唱起來，傑森差點沒跟上節奏。但是五六個和弦後肌肉記憶就回來了，傑森開始變得熟練，開始能跟上女孩唱歌的節奏，跟随她的情緒調整撥弦的力。這首popsong的整體基調就是歡快的，鮮明的，在唱到副歌部分時他們對視一眼，傑森終于也忍不住跟着唱起來，撥弦的力度大到他的胸腔都在震蕩。

“媽媽，看！有人坐在輪椅上彈吉他！”

傑森朝聲音源頭看去，一個看起來五六歲大的小男孩拽着母親的裙子朝他這邊指，他母親正在慌張地想要捂住小孩的嘴滿臉歉意地看向傑森，但傑森朝她搖頭表示沒事。然後他松開掌控和弦的左手，朝小男孩招了招手。賣唱的年輕女孩失去伴奏也在自如地繼續唱着，小男孩看着傑森又回頭看自己母親，然後啪嗒啪嗒地朝傑森跑來。

不管是羅賓還是紅頭罩都想要保護小孩，傑森喜歡跟小孩子相處。他低頭問那個男孩，“Hi little man，想跟我一起彈嗎？”

“真的嗎！我可以嗎！？”男孩大聲問。

傑森手環住他的胸口将他抱到自己膝蓋上坐着，繼續開始彈琴。小男孩大笑又尖叫，手拍在吉他側面，但不影響傑森彈琴，更不影響女孩唱歌。他們将副歌跟橋段反複唱了四遍，最後演奏的時常大概遠遠超過了歌正常的時間，但是結束時周圍的人都在給他們鼓掌，傑森的手有點酸，指頭有點疼，但他控制不住地咧嘴笑。

他把吉他還給女孩拒絕再彈下一首歌，再把小孩還給他媽媽。也就是這時傑森意識到布魯斯大概早就去完洗手間了，但是他沒有來找他。

他環顧四周，在人群中找到了布魯斯。他的眼神如此明亮，用仿佛重新認識傑森的目光看向他。

在傑森看過去後布魯斯就朝他走來，傑森不自在地解釋，“是那個人先問我要不要彈的，正好我會這首曲子。”

“我知道你會這首曲子，你練習的那幾天我做夢都是這首曲子。”

“嘿！”傑森怒視。

布魯斯的表情像是想微笑，“我沒說不好聽，我隻是在說我當時被迫聽了很久。好在你後面要買架子鼓的時候阿弗一票否決了。”

傑森感覺自己耳朵熱起來，“我起碼隻是彈吉他，總比迪克小時候吊在天花闆水晶吊燈上面蕩秋千好吧。”

“請不要讓我回憶起那個時候。”布魯斯承認

“See？”傑森攤手。

布魯斯竟然仰頭發出了一聲笑，跟傑森小時候記憶中的一樣。但在他多想之前布魯斯又低頭問他，“我們現在去遊樂園？”

“我不想坐摩天輪，我想吃熱狗喝可樂。”傑森看向遊樂園門口的快餐店。

于是他們吃上了熱狗喝上了可樂。布魯斯推着他繼續向碼頭裡面走，一直到有台階的地方。然後傑森下輪椅，搭在布魯斯肩膀上跳下那幾節台階，憑借輪椅跟傑森明顯少了一截的腿幾乎所有看見的人都讓着他們，他們成功在碼頭盡頭最中間的絕佳位置觀賞到了Santa Monica著名的日落。

太陽将整個天邊都染出橘光，那橘色逐漸變深最後變成粉色，跟他們身後漸變成深藍的天空形成對比。海面波光粼粼，海鷗叼着魚從他們面前飛過。

他們在那裡呆了将近半個小時，一直到太陽完全落到地平線下。

他們離開時還有餘光殘留在天空。布魯斯說，“好漂亮的日落。”

傑森贊同，腦子裡仍然印着日落時壯觀的景色，“Yea。”

It was a good 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