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ww.”
“你看你什麼都不喜歡,所以我才讓你自己過去挑。”
這個時候他們兩個都已經坐上車了,輪椅也在後備箱放好。傑森對着車窗長長地歎氣。
他們倆就真的去了貝弗利商業街那兒。整個區有成棟的商場,更多的是直接開在大街上的店。布魯斯就在街邊找了個空位交錢停車。他們去的時候正好是下午人最多的時候,天也還很亮,淺藍色的天空。路中間跟街邊都種着花跟棕榈樹,街道寬闊鋪着白色平整的地磚,哪怕是商店也少有高于兩層的建築,很經典的人們想象中的加州。
布魯斯穿着襯衫加薄毛衣跟長褲,臉上架着一副墨鏡,雙手插兜,非常完美地融入環境仿佛他就是住在當地的有錢闊佬之一。傑森跟在他身邊,“我發誓布魯斯,假如你敢帶我去——”
話還沒說完見鬼的布魯斯就真的在街上找到了一家Loro Piana拉着傑森進去。
他們在裡面呆了将近半小時,裡面的上衣傑森都不喜歡全部拒絕了。但是布魯斯逼着他試了幾條長褲,全都是柔軟且保暖的棉加山羊毛的布料,傑森穿上去後才意識到自己之前随便買的工裝褲對他拆線後不需要再穿夾闆的傷腿來說磨得有多厲害,這麼說也許有些誇張,但是當他的腿仍然幾乎每天都仍然在疼,疼痛中哪怕任何輕微的不适都讓他更加難受。
新長褲的确舒服很多了。傑森不得不承認,也許貴有貴的道理。
最後布魯斯給他買了三條長褲,傑森抱着購物袋從商店裡出來。
“接下來就是去買上衣。”布魯斯道,“你要再買幾件厚衣服,現在哪怕是加州下周也要降溫了。等我們到時候回了哥譚,你更需要厚衣服。”
“我的皮夾克足夠了。”他道。
布魯斯,就跟之前一個多小時一樣,裝作像是完全沒聽見那句話。
他們接着逛街,布魯斯指出了好幾個他覺得可以進去看看的牌子,但最後結果一律是傑森認為那些都是布魯斯年紀的人才該穿的衣服。他們走了好幾條街,最後進到一個室内的商業中心裡。
裡面的衣服總算不再是動不動要人整月房租的價格,盡管也沒好到哪去。他們緩慢地閑逛,嘴上在争執該不該讓迪克自己設計他新版的制服。傑森堅決不同意,但布魯斯覺得迪克已經夠大了。
“拜托,布魯斯。你難道不記得你上次讓迪克自己設計衣服他想出來的點子嗎?”傑森道。
上一次迪克自己設計制服就是夜翼的初版制服,直到現在,傑森在想起那副畫面的時候仍然忍不住打顫。
“Well,”布魯斯道,“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也許迪克的審美會有改進。”
“真的嗎,布魯斯。”傑森問,“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也許我該對他多點信任。”布魯斯道。
“我覺得你——”傑森說到一半頓住,因為他看見了旁邊商店櫥窗内的穿在模特身上的一件衣服。
于是,在逛街一個多小時後他終于自己主動進入了一家店。
那是個傑森不認得也不打算記住的牌子,但裡面顯然以面向年輕客戶為主,傑森也不打算多看看其他的衣服。他進去後找到裡面的店員,直指櫥窗内的紅色帽衫,“能給我找一件L碼的嗎?”
店員給他找到了,傑森脫下自己身上的皮夾克直接将帽衫套上。布料沒有厚到臃腫但很舒适溫暖,裡面加了一層薄絨。肩膀略微寬了,但對于帽衫來說正完美。傑森看向店内立着的鏡子,手摸向袖口,鮮紅的顔色讓他想到了自己小時候在二手商店用十幾刀淘到的他最喜歡的紅色帽衫,那件衣服之後也幫他度過了流浪第一年最艱難的那個冬天。
“我喜歡這件。”他回頭看向布魯斯。
布魯斯向他微笑,“這件很适合你。”
他們就将那件紅色帽衫買了下來,然後在布魯斯的堅持下又加了一件同款但是黑色的帽衫以及一件黑色夾克。然後他們走出店,傑森身上穿着新買的長褲跟紅色帽衫。
“晚飯?”
“是差不多了。”布魯斯道,朝不遠處電梯指了指,“我之前看廣告牌,這裡三樓有一家看起來還不錯的日本拉面店。”
他們就去了,拉面也很快就上來,傑森小心地攪動着面不讓湯汁濺到自己的新衣服上。
“我告訴了你該買些新衣服吧。”布魯斯道。
他朝他翻白眼。
兩個人就這樣安靜吃了一會後,布魯斯清了清嗓子。“我今天下午在你睡覺的時候想了些事。”
“Oh no,”傑森毫無起伏,“你又要帶我去看什麼醫生。”
“Actually,”布魯斯這麼一說傑森就知道不妙,“你對心理醫生怎麼看?”
“我才不是精神病!”傑森攥緊手裡的木筷子,另隻手用力摁在桌上,朝布魯斯怒目而視。
“心理醫生不是隻給精神病看病。”布魯斯安撫地說道。
“So what,”傑森從牙齒擠出來,“我不是瘋子,我沒有病,我fucking告訴你了我不想自殺,我才不去看什麼心理醫生!”
“假如我告訴你我一直在看心理醫生,你怎麼看?”
“我不——”
傑森愣住,“什麼?”
布魯斯重複, “假如我告訴你,我過去将近一年的時間一直在看心理醫生,你覺得我是瘋子嗎?”
“你不、當然、”傑森結巴,“I mean,不,當然不,但是你為什麼——”
“原因我告訴你了。”布魯斯安靜道,“當我意識到我......在一直傷害着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必須停下。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停,我們兩個之間的關系就像是惡性循環,我一直以為你在反抗我,一直以為你變成了我不認識的人,我想要接近你,但是我們每次都吵架你憤怒我也憤怒,我們用語言跟暴力傷害着彼此。”
傑森的喉嚨感覺像是哽住。
“然後,就像是我之前跟你說的那樣,我将蝙蝠镖不小心丢向了你,這個錯誤無法被原諒。我知道我必須停下來,不然我就會......失去你。”布魯斯承認,“那之後你半年都不肯跟我再說一句話,我感覺我已經失去了你。我很絕望,但不知道該怎麼辦。”
“然後阿弗就推薦我去看心理醫生,說即便無法解決事情,起碼也讓我能有個人傾訴。我們深陷其中,也許從旁觀者的角度反而能給我一些啟發。”
傑森吞咽,“所以,你去了?”
“我去了。我想着,why not,反正事情已經不可能更糟糕了。”布魯斯道,“一開始我也是感覺那就是騙人的東西。但是後面......真的有效,傑森。我本來隻打算說蝙蝠俠跟紅頭罩之間的事,但是越說越多,然後醫生的話讓我頭一次能夠以你的角度來看待這件事,我終于意識到我對你的傷害不隻是暴力,一切......一切都一開始就錯了,但是我之前一直沒能意識到。”
“也許你覺得隻是跟一個人講自己的事不會有什麼幫助,但是真的會有。也是醫生建議我脫離蝙蝠俠的身份接近你,是她告訴我說你需要的不是蝙蝠俠,是布魯斯。”
“What?”傑森嗆出聲,“你、你告訴别人——”最最多疑的蝙蝠俠竟然會主動透露真實身份?
“是的,那個醫生是戴安娜推薦的,給正義聯盟内不止一個英雄做心理輔導。當然我自己也做了很多調查,我信任她。”布魯斯點頭。
傑森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也能夠幫你,傑森。”布魯斯誠懇道,“假如你去了,你可以告訴她所有的事,所有。你不需要為了保護我們的身份有任何隐瞞。我知道你也許覺得你沒有病,你不需要有病才可以去看醫生,你可以隻是去傾訴。因為你遭受了......如此多的苦難,Jaylad,多到旁人無法想象。我想要給你提供這樣一個機會,讓你能有個安全的地方訴說出來。”
傑森的喉嚨感到幹澀,布魯斯的眼睛仍然在盯着他,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複。
布魯斯是真的這樣想才給傑森提出這件事嗎?他是因為之前幾次傑森對他吐露自己的壓力與悲觀,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嗎?他是真心想要幫助傑森嗎?布魯斯大概是真心的,傑森能感覺到,而且他能肉眼看見布魯斯的改變。在紅頭罩回歸後傑森一次又一次地失望,重生後蝙蝠俠已然變成了另一個陌生的敵人,跟傑森記憶中那個溫暖的布魯斯割裂如此之大他最終直接将他們歸為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但是、但是這個布魯斯,從對傑森提出邀請去參加圖書會開始、到、到昨天在車内跟他保證不用擔心治療費用的布魯斯,再到幾天之前在傑森崩潰哭泣時緊緊抱着他的布魯斯,這個布魯斯幾乎讓傑森感到熟悉。不,他不該這麼快就放下防備。布魯斯要是又變了怎麼辦?這個布魯斯已經跟傑森小時候的Dad不一樣了,甚至這點布魯斯自己都承認了。
他遲疑了很久,心裡太亂,始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布魯斯像是看出來了一樣,退讓,“沒事的,Jay。你可以慢慢思考,等你想好後再跟我回複,好嗎?”
“Okay,”傑森安靜道。
“快點吃吧,拉面快涼了。”布魯斯道,“也别太快,免得弄髒你寶貴的新衣服。”
這才是傑森更加擅長的對話,“嘿!”他佯裝惱怒地瞪向布魯斯,“我是真的很喜歡這件”
“我知道。”布魯斯微笑,“它很适合你,你穿上後看起來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