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森看天看地就是不去看布魯斯，但他能從餘光看見布魯斯安靜地走進房間站在傑森的床邊。這一幕，哪怕隻是從餘光，仍然一瞬間就将傑森拽回小時候。他才寫完作業，課本攤在旁邊。本該到了羅賓去夜巡的時間，但是Dad決定今天可以休息一晚，所以他坐在傑森的床邊，兩個人一起讀着一本書。

類似的回憶在這間卧室裡發生了很多次，傑森甚至都忘記自己曾經跟迪克一起旅遊過，但在這卧室裡跟布魯斯一起讀書的回憶卻仍然如此鮮明，連拉撒路都無法偷走。布魯斯看起來也幾乎跟傑森記憶中一模一樣，隻是鬓角的白發多了一點。傑森仍然記得他們在加州一起讀書的樣子。

“Jaylad，”布魯斯在他沉默了太久後柔和地提醒道。

“It's nothing，”傑森低頭嘟囔，“傻叉迪克隻是正好抓住我想出去，那些都是他想留住我找的借口。”

“真的嗎？”布魯斯問道，盡管不是指責的語氣，“因為迪克不會随意喊醒我。他既然說你不喜歡這間卧室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那一定是因為你很在乎這件事。”

“因為你把所有東西——我是說所有東西——都保持得一模一樣！”傑森終于忍不住，“而距離我離開已經過去四年多了，連強迫症都做不到這種程度。It's fucking creepy，布魯斯！”

“我——”布魯斯頓了一下，承認，“是的，我叫阿弗将卧室裡的所有一切都保持原樣，什麼東西都不準丢。”

“And WHY？”傑森尖利道，“因為這是你fucking死掉的兒子的房間，而你需要留着所有東西來鞭撻自己譴責自己好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聖人？”

“因為這是我的兒子的房間，因為這是你的房間。”布魯斯在‘你的’一詞上加重音，“是的，我想要保留所有的東西。”

“布魯斯，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沒有——”

布魯斯伸手扶額，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後，“我感覺我沒有完全理解你在煩躁什麼，Jaylad。我感覺我錯過了很多信息。迪克隻是留下一句話就匆匆忙忙走了，我也沒有聽見你們之前的對話，你能從頭給我講一遍嗎？”

布魯斯說的話如此fucking合理，傑森甚至無法反駁。“Ughh——”他惱火地從喉嚨發出低吼，“FINE，從頭開始。你為什麼要保留我的房間？”

布魯斯定定看着他，仿佛他問出了什麼奇怪的問題。

“因為這是你的卧室。”他像是在陳述事實，“我當然會留着。”

“為什麼？”傑森追問，“你那個時候都以為我死了，為什麼還要留着？”

這話終于像是戳中了布魯斯藏在深處不願意被人知道的感情，他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瞞不過傑森。同時那回答也比之前慢了一些，“因為這是你的房間，傑森。”布魯斯柔和道。

而就在傑森要抓狂地說‘我們這不又繞回來了嗎！’之前，他繼續，“你離開了。前一天你還在躲在這間卧室裡面寫作業瞞着阿弗偷吃零食，前一天你還好好的安全地待在家裡，後一天，你就沒了。沒有人會再跟我一起讀書，跟我将高中體育校隊裡的八卦，再也沒有人會在這裡大笑又或者因為羅賓跟我吵得天翻地覆。You were just......gone.”

“我隻是——我以為我永遠失去你了。”布魯斯的聲音安靜，裡面洶湧的情緒卻讓傑森喉嚨不自覺地堵住。“這間卧室就是你剩下的所有東西了，也是我僅有的東西，我隻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說服自己把這間卧室清空。你能明白嗎？”他誠懇地望向傑森。

傑森喉嚨滾動，忍不住挪開視線。

Fuck，他完全不意外這回答。蝙蝠俠沒能救下羅賓。不管在那之前他跟布魯斯吵成什麼鬼樣，布魯斯仍然認為傑森是他的孩子。而傑森死了，沒能等到布魯斯。他肯定自責到恨不得死的那個人是自己。布魯斯這家夥甚至還維持着托馬斯跟瑪莎當年的卧室原樣，當然不可能狠得下心把傑森的卧室清空。傑森甚至能想象得出來他死之後的那些天布魯斯是如何從早到晚泡在這間卧室裡哀悼傑森的。他肯定把傑森的所有書跟課本都翻了個遍，把他的筆記跟無聊畫的塗鴉都刻在心裡，然後又強迫症地将一切恢複到傑森離開時的樣子。他肯定在腦子裡想出了一萬種能改變傑森結局的方式，然後在折磨了自己一萬遍之後盯着傑森留下來的東西流淚。Fuck，布魯斯哭了？傑森想象不出來布魯斯哭的樣子，他從認識布魯斯那天起就沒見他哭過，蝙蝠俠跟韋恩這個姓氏如此強大世界上仿佛沒有布魯斯解決不了的事，但是傑森是布魯斯的孩子，他死之後布魯斯肯定哭過，right？Fuck，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總而言之，yea，布魯斯保留他的卧室是合理的，盡管保留的程度讓人有些毛骨悚然。但是，yea，假如換做是布魯斯或者迪克或者阿弗死了，傑森也會把他們留下來的東西都fucking保管得一塵不染。他大概還會把他們留下來的制服都放進一個抽走氧氣的展覽櫃裡面好好保存——Fuck，這不正是布魯斯幹的事嗎？Fuck，傑森簡直跟布魯斯一模一樣，不是嗎？

“......Jaylad？”布魯斯柔和地問道。

“Y、yea，”傑森猛地回神，清嗓子，“I mean，yea，我能、我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