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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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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武陵曾為柳宗元彈奏過一曲《秋思》。

那時潇水在初秋的夜裡籠着沉霧,琴音如風似的,随細雨飛入飒飒的竹葉。

都說永州多逐臣,柳宗元也在夜雨裡聽出朱弦上流露的激越清寒,算是他們共同的心曲。

吳武陵在那夜後經常為他彈琴,引他為世間難得的知音。但武陵後來才知,他幼時也喜好過音樂,和姊姊觀琴譜、習琴曲,年歲稍長又嗜詩、書,都學得很深,撫琴卻放下了些,向來說出嫁的姊姊比他彈得更好。直到他與自己同貶永州,共聽琴曲,才覺得好像又回到了幼年。

機緣巧合之下,柳宗元在柳州的家中又置了一張琴。

這張琴是他長姊的,長姊逝後留給了他的外甥女崔媛,她們都愛撫琴,而且都是善撫琴的女子。他作幼弟時,就聽姊姊在閨中彈奏,她最愛彈《遊春》《渌水》。媛兒也像她那樣聰慧,指尖下流出都是美妙的琴音,如愚溪水一般。

柳薛的親事是由他結下的,她要嫁到薛家時,他作為看她長大的舅父,心裡固然有喜悅之情,可經曆了這十多年,他當日回想的卻是《詩》裡那首《燕燕》,他與姊姊在母親膝下聽到的那首詩。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媛兒和她的姊姊一樣,在她們出嫁後,他很少再見過她們。

某月,她問安的書信突然斷了,他猜測是她有孕在身,不方便行動,正想寄些東西給她,卻在那幾日收到薛巽手筆,聽聞她已在産後亡故。

薛巽的信寫得很傷心,使者随之送來的還有媛兒的琴。薛巽說是她堅持要送給舅父的,于是這張琴又流轉到他面前。他那時悲痛得也想過一些重話,薛巽隻是伴她幾年的丈夫,未必會知曉閨中的她從小到大是多麼卓然的女子,也未必如他這個舅父了解她。

媛兒三歲知讓,五歲知戒,七歲能女事……閑時弄筆劄、鳴弦桐、諷詩騷,無不精通。

他也想怪自己,沒有好好照顧她,可是都已經無可奈何了。

姊夫離世那年,崔家這幾個孩子來到愚溪投奔他,尚有媛兒和幾個弟弟。後來卿郎早夭、長姊又逝,一家人幾乎凋零喪盡。

柳宗元隻能常常拂拭琴身,審音調弦,讓這張琴永遠保持着清越的樂聲。隻要琴音還在,他們就會永遠在他身旁。

他閑坐也彈起了《蔡氏五弄》,仿佛在回顧自己的一生。

昔年蔡邕入青溪訪鬼谷,觀山有五曲,制五弄。中曲深邃岑寂,為《幽居》;北曲猿鳥所集,為《坐愁》;西曲灌水吟秋,為《秋思》。

琴曲如他的身世。《幽居》是他谪于零陵,訪山林、居愚溪,獨自在回風裡細數南澗中的寒藻。他後下柳州為刺史,朝遊暮歸,與春猿秋鶴為伍,如此宦情羁思是為《坐愁》。《秋思》是當下的季節,一曲終畢,他隻獨坐琴旁。

不過,柳宗元沒有在孩子面前彈這些,雖然不知自己是否已經技藝生疏,但他會為他們彈《遊春》《渌水》,或是其他琴曲。

長安的春日是美麗的,即使他們隻有過一瞥,也如此難以忘懷。長姊在案前彈奏《渌水》的身影換成了崔媛和他,席旁聆聽的親人由二姊和他變成了他的孩子。他彈得很溫柔,孩子們依次坐在他身邊,臉上都是微笑。

眼前孩子的面容卻勾起他深深的愁緒。姊姊們一個十歲,一個八歲,弟弟今年才四歲,他實在不舍。如今他尚有薄祿可以養家,日日看到親人們的身影,但經曆那回幾近死亡的重病後,他不得不憂慮起身後之事……那是他望不到的未來,他不忍他們也經受崔家的苦痛,一定要為他們尋到可堪托付之人。

朱弦上流淌着一道自長安來到柳州的河水,他駐足觀瞻,不知它為誰流下。

如此宦遊的無奈,讓他徹底理解了當日的崔敏。

黃昏時分,家裡準備了豐盛的晚飯。柳州真正的秋日總是比京城晚許多,甚至比永州也要晚些,如今還帶着些許夏日的炎熱。但是家裡依然照着北方的時令,備了一盤新鮮的蟹。

這些蟹是漲水時順着江水一同湧上的。聰明的農戶趁着這時布網,就能收獲許多魚蟹河鮮。雖然這河蟹的個頭比别處小些,未必能使食客盡興,但柳江水好,也将它們養出了非同一般的滋味。

零陵有潇湘二水,柳宗元在那裡生活常常有河鮮作餐,來到柳州後也如此。不過他還未曾料到,蝦蟆在柳州也能作食材,而且烹饪後确實很美味。他給遠在潮州海濱的韓愈寫過信,韓愈又專為此寫了詩。看到“餘初不下喉,近亦能稍稍”這樣的句子,他再想象韓愈平日說話的語氣,不免會為之一笑。

蝦蟆的确不好說,但螃蟹還是被親人們共同喜愛着的。

滿滿一盤橙黃的蟹,好像一桌都流溢着鮮香。衆人各拾了一隻到手中,孩子們都喜愛選大隻的,大人們也都彼此心照不宣地留着。可偏偏吃蟹與吃别的不同,還需幾分運氣在身上。殼裡有蟹黃的已經十分鮮美,若是誰又得了滿黃的就更走運了。

宣兒揭了蟹後,又看看一旁姊姊和阿娘手裡的,就覺得自己運氣不夠好,蟹黃隻有一點點。盧遵在斜對面見着她這失望的眉眼,笑着請慧娘幫忙遞了自己這隻給她。

“宣兒,這隻全是蟹黃呢。”玉娘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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