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放在路望許身上,情況就不一樣了,因為已經很久沒人問過他這種問題了。
剛開始認識段臨他們的時候,還有人會問問他,可自從他們多少了解了一點路望許家裡的情況之後,就再沒有人問過他放假回不回家這個問題了。
因為沒有前提,在路望許看來,他住的那個地方,算不上家。
路望許避開他的視線,直着脖子說:“當然回!我明天回不行嗎?”
這話也沒錯,他明天确實要去一趟路家。
對面的人不說話了,垂下眸子看卷子。
路望許跟着掃了一眼,卷子上有字迹但不多,更多的是題目上的圈和橫線,反倒是旁邊放着的答題卡上寫滿了答案,還有紅筆改過的痕迹以及正确答案。
怪眼熟的。
路望許想了兩秒,想起來這是這次月考的生物卷子。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突然想到什麼,問:“你寫生物幹什麼?”
江硯看向他,一副你在說什麼白日夢話的表情。
路望許:“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要選文?”
江硯面無表情地說:“誰告訴你我要選文?”
路望許一愣:“所以……你要選理?”
倒不是暗諷他理科不好的意思,而是這個人的文科成績太驚豔了,讓人下意識地覺得他就該選文。
江硯放下筆,唇角像是揚了下,弧度輕得讓人懷疑是錯覺:“所以,你又要給我下挑戰書?”
路望許面色一僵。
挑戰書這事還得從初二說起。
那個年紀的少年總是有些幼稚和中二,帶着幾分不肯服輸的倔強。這種少年氣性在路望許身上體現得格外明顯。
路望許同學自從幼兒園之後,學習上可謂是一路春風得意,從無對手,第一名拿到手軟。但就初二那年,江硯轉學空降第一,打斷了路望許在榮譽牆霸榜的記錄。
第一次,路望許覺得這是個意外,畢竟這位空降帥哥隻比他高了一分。
第二次,路望許看着榮譽榜上自己上面的名字,保持微笑:很好,又是一分。
再後來,興中宣傳欄的優秀學生名單上,路望許的名字前面永遠會多出一個名字。
每次還都是以一到兩分的優勢。
不但如此,興中表白牆上江硯照片的出現頻率也隐隐有了要超過他的趨勢。
終于,他忍不住了。
路望許找班上女生要了張信紙,寫了一封挑戰書塞進了江硯的桌肚。
段臨他們得知路望許是用粉色信紙寫的挑戰書,笑噴了整整好幾天。
用粉色的信紙也就算了,關鍵是他還注重細節,特地多要了個信封,依舊是同系列的粉色。
據說當天江硯從桌肚掏出那封粉色的信時,看到的人都以為是哪個女生終于忍不住偷偷給江硯寫情書了。
啪——
路望許将筆重重拍在桌子上,語氣有些不好惹:“江硯,你是不是想打架?”
江硯語氣平靜:“校規校紀第五條,舉止文明,嚴禁打架鬥毆。”
路望許:“……”
好想給他一拳,讓他知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自認為自己的情緒還算穩定,但不知道為什麼一到江硯這裡就繃不住。
路望許捏着筆轉了個方向,用筆帽點了點自己面前的習題冊:“看見了嗎?”
江硯低眸看向他點的地方,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那一頁正好是一篇完整的完形填空,總共就20道題,但某人塗塗改改,每道題硬是選了至少兩遍以上,并且某人可能有強迫症,原來選的答案非要塗黑,生怕别人看出他最開始選的是什麼,簡直是辣眼睛。
路望許并沒有這種自覺:“有危機感了嗎?”
江硯:“什麼?”
路望許下巴往他的生物卷子上一點:“我英語至少有40分的提升空間,而你的生物,頂多20分。”
他淺淺夢一個:待他英語一四八,他花開後百花殺。
第一個殺自己面前這個。
江硯并沒有這種危機感,而是看着他手下那慘不忍睹的完形填空題,很是認真地問:“你是把80個選項都選了一遍?”
未來的一四八英語大神:“……”
他肯定是在嫉妒我的認真謹慎。
“我……”
桌面上的手機再次傳來震動,路望許的聲音戛然而止,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又迅速收回視線。
他沒有窺視别人隐私的習慣,但剛剛那下意識的一眼還是讓他看清了屏幕上的備注:嬸嬸。
“嗯,馬上回去。”
對面估計在問他什麼時候回去,江硯簡單地回了一句。
路望許扭頭看了一眼窗外,才發現外面的天色已經很暗了。
确實有點晚了,江硯該回去了。
他抿着唇轉回頭,恰好對上了江硯的視線。
這個人哪裡都生得冷,眼睛最甚。眸子裡沒什麼情緒,眼尾很長卻不狹窄,薄薄的眼皮總是半垂着,看人的時候顯得格外冷淡。
就這麼對視了差不多半分鐘吧,路望許見他還一直看着自己,一副自己不先開口說話就要跟自己對視到天荒地老的架勢,不由得沒好氣道:“幹什麼?玩大眼瞪小眼?不用了吧,你眼睛沒我大,你輸了。”
江硯:“……”
他終于移開視線,扯過椅子背後的書包,将筆蓋合上,連同卷子和答題卡一起收拾好放了進去。
路望許沒興趣看人收拾東西,低眸百無聊賴地轉起了筆。
等到對面沒了聲音,他正想擡頭看一眼,眼前就多了一隻手。
還是原來從桌子上拿過手機的那一隻。
骨節分明,修長幹淨。
這次離得近,就連手背上淡淡的青色脈絡都能看得清晰分明。
路望許一愣,再回過神來時,面前的題冊上躺了一顆棒棒糖。
“?”
路望許擡頭,放糖的那隻手已經勾上了書包肩帶。
江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提了提書包便擡步往外面走。
自習室裡徹底安靜下來,路望許的視線緩慢地落到那顆糖上。
是顆檸檬味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