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這不會讓您覺得冒昧。”羅伊·漢諾威笑道。他面容親和,哪怕歲月已經開始侵蝕他的容顔,他依舊是一位再得體有禮不過的紳士。
隻是艾倫從不相信天下有免費的午餐,更何況一位貴族忽然找上了一個陌生的下層百姓。故而他隻是禮貌地微笑,不過分熱絡,也不顯得冷漠,恰到好處。
隻是羅伊的确是一位性格随和的人,他主動與艾倫攀談,态度親近得像是在和一位好友談心。随着時間的流逝,艾倫自己都訝異于自己放下了防備。
“您竟然是一位醫生。”艾倫驚訝極了。
“我看起來不像嗎?”羅伊笑着反問。
“我以為您這樣的人是不會從事這個行業的。”艾倫說。
英國的許多貴族是沒有所謂的“工作”的,他們的地位和财富源自于世襲的封地,源自于他們的爵位,勞作與他們毫無關系。貴族會把錢投資給商人,但他們從不會認為自己是商人——商人的身份地位如何匹配得起貴族的高貴呢?有的貴族或許會成為律師、醫生,但那是一些沒落甚至破産了的貴族才會幹的事。
眼前羅伊的穿着很是考究,他的西裝剪裁極為合體,面料是上等的羊絨,領口與袖口處的刺繡,更是透露出他身份的非凡。醫生這個職業,可供不起他這一身奢豪的穿着。
羅伊笑了:“你就當做是我的愛好吧。”
救死扶傷的愛好嗎?艾倫想了想,這倒也不錯。
“您讓人敬佩,漢諾威先生。”艾倫說。
“你能從一無所有走到如今的地位,這也讓人敬佩,艾倫。”羅伊說,“我能叫你艾倫嗎?”
艾倫點點頭。
“你可以像别人一樣,叫我羅伊。”羅伊又說道。
艾倫拒絕了:“這不合适,先生。”
“好吧,誰讓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呢。”羅伊沒有強求,“但無論如何,謝謝你陪我聊了這麼久。你不知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聊得這麼盡興了。”
“這是我的榮幸,先生。”
“你住在哪裡?”羅伊忽然問道,“或許,我到時候會去拜訪你……和你的主人。哈哈,放心吧艾倫,我可不是騙子,相信你的主人也是會願意見我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艾倫小聲反駁。
羅伊看着艾倫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味道,他看着他,像是在看着自己的一個子侄。所以哪怕看出了艾倫的防備,羅伊也依舊是一副慈祥的模樣。是的,慈祥,眼前的羅伊莫名給艾倫一種吉恩管家的感覺。
明明兩個人毫無相似之處。
最後,艾倫還是透露了裡斯本私人公館所在的街區。
而羅伊對那片區域很了解:“帕特裡克侯爵的私人公館嗎?那裡環境是不錯,你會喜歡的。不過說到侯爵小兒子的朋友……艾倫你是喬治·卡文迪什的貼身男仆?”
面對羅伊的疑問,艾倫如實回答:“是的。”
羅伊靜默了一陣:“我記得……他小時候被人拐走過。”
“是的,想不到您竟然知道這件事。”
“畢竟貴族的孩子失蹤了很多天,最後在救濟院被發現,這對當時的卡文迪什家族而言可不是什麼好名聲的事。”羅伊沉吟了一陣,“不過,艾倫你是在聖托馬斯救濟院長大的?”
一個救濟院出生的孩子,成為了在救濟院被解救的貴族的男仆。
“您知道那家救濟院?”
“是的,它離這裡很近。”羅伊說。
艾倫聞言一愣:“它離這裡很近?”
“是的,你甚至不需要雇馬車。”羅伊說。
艾倫一時間沒說話。
羅伊哪裡看不出艾倫的意動呢?“你想回去看看。”他肯定地說。
“是的,自從離開那裡,我再沒有回去過。”艾倫無意識地撫摸着茶杯的杯沿,“我甚至不知道,它原來就在牛津,就在這裡。”他有些感慨。
小時候的記憶已經模糊了,留下的僅有如煙如霧的朦胧回憶。艾倫依稀記得小時候的他總是餓肚子,每天擔驚受怕、渾渾噩噩的,然後呢?某一天似乎在極為混亂的情況下,強光忽然射了進來,明亮到刺眼,下一刻,他便離開了那個灰暗的地方。
那個時候的艾倫歲數太小了,在離開救濟院前,他從未看過一眼門外的世界。而當他被帶到了菲爾德莊園,他的世界便從一個圍牆來到了另一個圍牆内。
但是在菲爾德莊園,他并不是完全沒有自由的。喬治盡他所能地讓艾倫有出去走走的機會,所以哪怕次數不多,艾倫也沒有成為井底之蛙。
“雖然過去花不了你多少時間,但是……你還是小心一些吧。”羅伊道,“那裡現在是貧民區。雖然我并不否認貧窮之人的美德,但混亂之地總有肮髒的人和事不斷發生,不是嗎?”
“貧民區?”艾倫問道,“那聖托馬斯救濟院呢?它還在收容無家可歸的孩子嗎?”
“原本的聖托馬斯救濟院現在已經成為濟貧院的臨時收容所了,”羅伊回答道,“那裡現在收容一些貧困人員。至于孩子,我并不清楚它現在是否還在收容。”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艾倫思索了片刻,“無論如何,十分感謝您,漢諾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