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歎了口氣，他上前一步擁抱了艾倫：“我并不能确定你和漢諾威先生的關系，但是那位卡洛斯，他的确和他有血緣關系。”

艾倫沉默了。

“卡洛斯需要幫助，雖然羅伊要找的人不是他，但這不影響他幫助他。”喬治摸了摸艾倫的頭，“羅伊看起來的确是一個和藹的長輩，如果他真的是你的親人……”

“他不會是我的親人，”艾倫悶聲道，“過去是，未來也是。”一個救濟院出生的孩子，怎麼可能擁有貴族的血脈呢？就算他真的是，那些年沒有任何人來尋找他，關注他，也足以說明他的身份和地位——如果在乎，哪怕是被扔到救濟院，私生子也是會得到優待的。

“我有少爺就夠了，”艾倫笑道，他仰起頭來，面色溫和，“我已經獲得了上帝賜予的禮物，太過貪心可不是什麼好事。”

喬治的神色也變得柔和：“你才是上帝賜予我的寶物，艾倫。”

“您才是，”艾倫反駁道，“有哪位主人會希望自己的仆人獲得貴族的身份呢？他們巴不得仆人為他們盡心盡力、任勞任怨一輩子。隻有您，您才是真心為了我考慮。”

“艾倫，你誇得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喬治說。

“那明明是真心話。”

那一場關于艾倫身份的探讨，最後隻能無疾而終。

“把漢諾威先生當做一位年長的朋友吧，艾倫。他喜歡你，你也尊敬他，當做朋友沒什麼不好的。”喬治如此說道。

而這，也是艾倫的選擇。他對着舉杯的羅伊微笑，便看到對方也點頭緻意。

由于有其他紳士在場，艾倫并沒有機會找羅伊攀談——當然，他和喬治聊天的機會也不多——在這個身份地位泾渭分明的俱樂部，他僅僅是一位微不足道的男仆而已。

俱樂部的晚宴和舞會并不需要艾倫做什麼，他唯一要做的便是站在喬治身側，随時恭候自己主人的吩咐，其他紳士如果帶了貼身男仆，也是同樣。而當喬治去舞池跳舞，艾倫便會在房間一角靜候他的主人回來。

在這個沒有淑女存在的俱樂部，跳舞自然是紳士們彼此成為舞伴。雖然喬治跳舞的次數不多，但艾倫看着他的主人，一方面感慨他的遊刃有餘，一方面卻是不着痕迹地觀察着每一個和喬治共舞過的對象。

他們是否是誘導喬治走上歪路的罪魁禍首呢？艾倫内心并不确定。

今天的舞會是為了慶祝俱樂部有了新成員而舉辦的，不過糟糕的是，舞會的主人公因為意外要遲到一些時間。喬治可不希望艾倫餓着肚子站在舞池邊緣——俱樂部的精美食物都是為會員準備的，仆人可沒有享用的資格。

“我的手套髒了，艾倫，幫我去拿一副新的來。”喬治對着艾倫說道。

在不列颠的各種宴會上，手套和禮服一樣重要，尤其是女性，如果一位淑女沒有佩戴手套就和男士見面，這和□□沒有區别。除了用餐時紳士淑女可以将手套摘下，其他時間它們都必須牢牢地焊在貴族們手上。

“好的，少爺。”艾倫鞠躬道。

喬治的手套當然沒有髒，兩人目光對視的時候，艾倫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不過艾倫并不準備借着拿手套的名義出去飽餐一頓，身為貼身男仆，再沒有比喬治少爺的體面更重要的事了。

因為布靈頓俱樂部身處鬧市，艾倫很快在就近的的面包店解決了自己的晚餐。沒有離開多少時間，艾倫便已經回到了俱樂部屬于喬治的休息室。打開早就準備好的行李箱，屬于喬治的手套正安然地躺在裡面。

此時，正在休息的喬治則與羅伊交談着。

艾倫并不知道，喬治之所以能加入布靈頓俱樂部，羅伊的推薦起了很大的作用。

“艾倫呢？”羅伊與喬治碰了碰酒杯。

“我讓他去休息了，你知道的，舞會對他而言可不是什麼享受的好地方。”喬治回答道，他看向依舊談笑風生或是優雅地舞蹈着的人們，不由得歎息，“如果知道今天的舞會那麼漫長，我就該讓他在公館休息。哪怕去花園坐着發呆，也比來這裡舒坦。”

“你是個合格的主人，也是個合格的朋友，”羅伊評價道，“難怪艾倫這麼尊敬你。”

喬治好笑地搖了搖頭：“不，我從來不是個合格的主人。”

羅伊一愣。

喬治停頓了片刻才道：“是我一直離不開他。”

“你……”

還不待羅伊繼續詢問，樂隊的音樂忽然停了。兩人看向房間中央，俱樂部主人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裡，對着在場的所有人舉杯道：“尊敬的先生們，歡飲我們的新朋友吧！為着他的風雨無阻，為着我們的友誼！在美好的今夜，迎接我們新的‘家人’！”

貴族俱樂部一直都是注重内斂與得體的，直白表達情感對英國紳士來說簡直就是噩夢，能讓俱樂部主人這樣熱情直率，足以說明新會員身份非同一般。

在衆人的掌聲中，俱樂部的新成員終于展現于衆目睽睽之下。一頭被梳得光亮的黑發，輪廓分明但冷硬的面容，一雙淺褐色的眼睛沒有笑意，是如死井一般的沉默。

喬治與羅伊的表情同時變了。

“怎麼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