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沉默片刻：“你覺得我在說謊？”

“很明顯，不是嗎？”卡洛斯回答道。

寂靜的沉默在空氣中醞釀。

“你覺得他的愛讓你難堪，讓你羞恥嗎？”忽然，卡洛斯問道。

“這不是難堪和羞恥的問題，他是個貴族。”艾倫說。

“所以？”

“我們不該相愛，也不能相愛。”艾倫看着卡洛斯，“雖然我知道這會冒犯到你，但我還是覺得，這是錯誤的。”

卡洛斯淡淡地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我和他是錯誤的。”

“我很抱歉，我并不是這個意思……”艾倫有些手足無措，他想說的是同性之愛，并不是針對卡洛斯和霍頓。但緊接着，他聽到卡洛斯說了一句讓他驚訝的話。

“所以我很羨慕你。”卡洛斯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但他的目光是波動的，像是湖面泛起了一層層漣漪。

“羨慕……我？”

“為什麼不羨慕？我曾經以為我獲得了一個港灣，”卡洛斯摩挲着茶杯的杯柄，聲音裡夾雜着旁人難以察覺的苦澀，“在經曆了那麼多的不幸後，在經曆了那麼多的風雨後，我以為那就是我的歸屬。我從來不需要權勢，我想要的不過是最簡單、最真實的幸福。但是……現實永遠比夢想殘酷。”

卡洛斯看向艾倫：“你覺得霍頓愛我嗎？”

艾倫一時沒有說話，他想到霍頓的所作所為，隻覺得卡洛斯是不被在乎的；但想到先前霍頓在高級會館裡發生的事，又覺得他似乎是被在乎的。

卡洛斯微微地笑了：“你看，你在猶豫。”

“你對他而言是不一樣的。”艾倫說。

“還有很多人對他而言是特殊的，他的未婚妻，他的母親，他的……”卡洛斯住了口，好笑地搖搖頭，“算了，說這個幹什麼呢。”

“說回你吧，艾倫。不止是我，很多人都會羨慕你。”卡洛斯說，“不說那些虛僞至極的貴族，身為下等人的我們，有幾個能遇到愛情，又有幾個能獲得幸福？愛情對我們來說是奢侈品，甚至很多人都不再相信它的存在。但你不一樣，你獲得了一份最為真摯的愛，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

“可是……”

“你為什麼猶豫？”

“他是一個貴族。”艾倫說道，“對我來說，沒什麼比他的地位和名譽更重要的了。”

“霍頓也是一個貴族。”卡洛斯不以為然地說，“隻要有足夠的權勢，再荒唐的愛情也毀滅不了一個貴族。而且那些宴會時發生的事情，身為仆人的你難道還不清楚嗎？”

再光亮的鏡子，不經過擦拭也會蒙上厚重的灰塵；再豔麗的玫瑰，衰敗的時候都會引來食腐的蒼蠅。貴族呢？這看似高貴優雅的人群，背後又隐藏着多少的腐朽和堕落呢？有多少次，艾倫在莊園的花園中聽到了男男女女放蕩的聲音，他們背叛了自己的丈夫和妻子，為着一時的誘惑甘願躲入惡魔的池沼。

“貴族的名聲永遠比我們想象中複雜。”卡洛斯說道。

“我知道，但是……”

“我的朋友，到底是什麼讓你這麼猶豫？”卡洛斯問道，“看着我的眼睛，你厭惡他嗎？你認為喬治·卡文迪什的愛是什麼惡心至極的惡果嗎？”

喬治迫切地渴望着艾倫的愛，現在，卡洛斯身為一個旁觀者，也逼着他去承認那份愛。

艾倫痛苦道：“保持不變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去承認這份愛會帶來多少磨難，它會給少爺帶來多少傷害，難道你不清楚嗎？”

“我隻知道兩個原本可以幸福的人正在偏離軌道，”卡洛斯寸步不讓，“尤其是這一切都是你一個人造成的。”

“艾倫·霍華德先生，你為什麼能如此傲慢？傲慢地定義别人的幸福，傲慢地拒絕别人的心意，傲慢地逼迫你的主人走一條他根本不願意走的路。”

“這樣逼迫我的你，難道不也是一種傲慢嗎？”艾倫反問道。

“如果你打心底裡不愛他，那我的确是傲慢。那麼，你真的不愛他嗎？”卡洛斯盯着艾倫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艾倫呢？他捂住了臉，再說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