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寂靜中,這急促憤怒的腳步聲活像是踏擊在石闆路上,每一步都和周圍的甯靜格格不入。也因為憤怒,那人走得很快,艾倫想要躲避已經來不及,依稀看清了人影的他,恭敬地側身而站,将道路讓了出來。
身穿昂貴西裝的男子像是一陣風,滿臉不悅地越過了艾倫。
但低着頭的艾倫,下一刻重新看到了對方退回來的腳後跟。
“艾倫·霍華德?”那人問道,聲音帶着憤怒過後尚未平息的急促。
“是的,維克多少爺。”艾倫語氣依舊恭順。
在曾經的深夜遭遇了二小姐伊芙琳之後,這一次,艾倫遇到的是莊園的大少爺維克多。
維克多從來不會關注莊園裡的男仆,除了管家吉恩,他甚至連自己貼身男仆的姓氏都搞錯了。表面沉穩可靠的維克多,遠比他表現得還要冷漠。但這樣一個人竟然記住了自己的姓名,這不得不讓艾倫驚訝。
冷風中,維克多居高臨下地看着艾倫:“擡起你的頭來。”
艾倫乖乖地照做了,他依舊保持着仆人的素養,本分、得體,但這幅平靜謙遜的模樣,卻惹來了維克多的嘲諷。
“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像個女人。”維克多說。
艾倫有些驚訝,這實在不像是維克多少爺會說的話,但他沒有開口反駁,神色依舊保持着恭敬——男仆如果敢違背貴族的意願和命令,那必然會迎來可怕的後果,失去工作恐怕都是最輕微的懲罰。
“是的,維克多少爺,他們一直說我長得不夠健壯。”艾倫換了個委婉的說法。
維克多沉默下來,上下打量着艾倫。這是兩人多年來第一次的正面接觸,不得不說,維克多的目光實在稱不上友善。
他是什麼時候惹怒了維克多少爺嗎?艾倫并不确定,但對方也可能隻是遷怒。因此,艾倫再一次恭順地低下了頭,以示他對維克多的尊敬。
作為男仆,艾倫并不能一直直視維克多。正式的宴會場合不用多說,哪怕是平時的日常生活,依據“不可見”原則,他也不能引起維克多過多的關注。當一個仆人引起了主人過多的注意,那就是仆人的失職。
曾經的喬治不止一次地和艾倫抱怨過,他說“不可見”原則是這世上最荒唐可笑的規矩。貴族憑什麼将仆人視作無物?仆人真的就低人一等?如果是的話,貴族在用餐時何必接過仆人遞上來的食品呢?
為喬治這大逆不道的發言,艾倫一開始擔驚受怕了好一陣子。直到一次,他發現喬治在走廊上遇到了一位下級女仆,對方立馬轉身,低頭靠牆以示自己不存在,對此喬治也沒有任何的異樣。後來艾倫才意識到,那個時候的喬治不過是不滿于用餐時間不能和他說話而已。
回想起曾經的那一幕,艾倫的内心有些無奈和好笑,也有一些柔軟。除了喬治,誰還會給他額外的在乎和尊重呢?
“你……”維克多還想說什麼,但是路的盡頭再次傳來了腳步聲。
“維克多少爺,”是安迪,假裝剛好散步路過的模樣,臉上帶着自然的疑惑問道,“請問您在這裡做什麼?是有什麼事需要吩咐我嗎?”
維克多沉默了一瞬:“不,我沒什麼需要額外吩咐你的。”
“那您應該去休息了,”安迪說,“辛苦了一整天,但願黑夜女神給予您甜美的安眠。”
“我的睡眠還輪不到你來決定。”維克多說,在艾倫看來有些怒氣沖沖的味道。
“我很抱歉。”安迪低下頭,“我又忘記了仆人不能對主人指手畫腳。還請您原諒我的失禮。”
艾倫清楚地聽到了維克多變得粗重的喘息聲。
明明是安谧的夜晚,空氣中卻彌漫着一種壓抑緊張的氣氛。正當艾倫以為暴風雨逐步醞釀的時候,維克多卻轉身大步離開了——他離開的樣子讓艾倫十分擔心,那怎麼看都是怒火中燒的模樣。
确定維克多的身影消失不見,艾倫才看向了他的朋友:“他這樣離開沒問題嗎?”
安迪深陷在一棵橡樹的陰影中,恰到好處的微笑已經消散,他疲憊至極地靠着橡樹坐下了下去,沒有在乎夜晚深重的露水:“有什麼問題呢?你看不出來我們之前在吵架?”
艾倫歎了口氣,來到了安迪的身邊:“我的朋友,你的模樣讓我擔心。最近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會成為維克多少爺的男仆?你甚至和你的主人對抗,你難道不知道這會害死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