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上帝,喬治的臉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艾倫特意借來了珍珠粉作為遮掩,以保證喬治的臉看不出任何異樣。
“我會把裡斯本帶過來,在這之前,還請您看好索菲亞。”接過艾倫遞上的外套穿上,喬治翻身上了馬。
“我當然會這麼做,”事到如今,維拉夫人依舊學不會溫和,“伊麗莎白也會好好陪着她的。”
喬治沒有接維拉夫人的話,将目光移向弗朗西斯伯爵,伯爵歎了口氣:“去吧,我的兒子,但願你能帶來好消息。”
本以為索菲亞隻是在說氣話的伯爵和伯爵夫人,終于在女兒的貼身女仆哭泣着說小姐祈禱的時間越來越長,和女兒平靜無波的眼神中看到了可怕的預兆——她是真心實意希望走向上帝的懷抱。
菲爾德莊園已經把一個女兒送到了修道院,再不能接受索菲亞也将一生奉獻給萬能的主。
好在喬治為了自己的姐姐,勇敢地站了出來。
弗朗西斯看着自己的小兒子穿着騎馬裝,一副馬上就要離開的樣子,心中滿是複雜。
如果說昨天的他依舊還在為喬治失望,想着該如何既維護自己和菲爾德的體面,又能将喬治的病治好,今天的他就不得不為他感到驕傲。
看哪,他的喬治是這樣的風度非凡,他有着讓人敬佩的勇敢和無畏,也有着讓人贊歎的堅韌和擔當。他或許是有一些缺陷,但這無損他的美德。
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他無論如何都會請漢諾威醫生過來一趟,為了喬治的病。
喬治揮鞭離開了,他将盡快趕往火車站,前往布萊妮姆莊園。
這一次艾倫同樣騎着馬緊随其後。他很慶幸,小時候喬治少爺無論如何都要拉着自己學騎馬,這讓他能一路照顧對方。
雖然已經入春,但清晨的風依舊冰冷,主仆兩人在田野間奔馳,留下一路的馬蹄印。
喬治心焦極了,如果不是馬匹受不了,艾倫實在懷疑他的主人一路都不會休息。
“如果時間女神能把汽車作為禮物贈送給我就好了。”在樹林邊,不得不停下讓馬吃草飲水的喬治歎着氣說。
“汽車?您是說蒸汽汽車嗎?”艾倫不解地問道,“您為什麼要使用哪種不安全的東西?”
不說蒸汽汽車需要搭載鍋爐,長途旅行根本無法使用,單是散熱不及時會引發爆炸,這足以讓所有貴族對它敬而遠之。
“不是蒸汽汽車,是……”喬治頓了頓,“是更為快捷的工具。”
“布萊妮姆莊園并不算遠,少爺,我們明天就能到了。”艾倫安慰着喬治。
在得知索菲亞小姐想要做修女的打算後,艾倫明顯感受到了喬治的不安。他的少爺心事重重,身體随時都緊繃着,眉頭幾乎沒有舒展過。而在無人的角落,喬治像是渴求空氣一樣開始渴求艾倫的體溫,擁抱、牽手、親吻,他必須确保艾倫時刻在自己的身邊,以此緩解那種無形的、沉重的焦慮。
就像現在,喬治特意選了一個隐蔽的灌木林,方便兩人肩并肩、手牽手。要不是這裡依舊有着被人發現的風險,或許喬治早已經把艾倫抱在懷裡了。
“我很抱歉,艾倫,把你牽扯進來。”喬治與艾倫十指相扣,但一會兒又覺得不夠,将對方的手拉過來,按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雖然這是一個别扭的動作,但看着喬治神思不屬的模樣,艾倫并沒有抗拒:“我很高興能幫助到您,少爺。”
“是的,你一直都是我最大的助力,”喬治說,“還好有你在。”
但喬治的焦慮肉眼可見地增長着,當他們終于趕上了火車,在艾倫将高級車廂的門關上的那一刻,喬治就一把摟住了他的腰,像是确認什麼一樣将額頭埋在艾倫的肩膀上,沉默着。
艾倫隻覺得他身後像站了一個冷硬的石人,又像一根已經緊繃到極點的棉線,隻要他輕微用力,身後的人就會變得支離破碎。
“您該休息了,少爺,這一路您都沒有合過眼。”艾倫擔心地說,他伸出手,試着摸了摸對方的黑發,感受着對方的身體終于舒緩了一些,将一部分體重壓在了自己身上。
“我還不想睡,艾倫。”喬治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話,“你再讓我抱一會兒。”
“您到底怎麼了?這一路上您一直不肯說實話。”艾倫歎息着說。
就算是擔心索菲亞小姐的未來,喬治少爺也不該表現得這樣神經質,活像有什麼推翻了他的所有認知,讓他如新生兒一樣面對一個全新的、可怖的世界。
“我隻是在擔心……不……”喬治輕聲說,“等這一切結束了,等我狠狠揍裡斯本那個蠢貨一頓,一切就都能恢複正常了。”
這一路上,“蠢貨”已經成了裡斯本的代名詞。
艾倫其實并不明白喬治的執着,在他看來,裡斯本少爺的确愛着索菲亞小姐,隻是這份愛敵不過現實的磨難和挫折。在一位淑女名譽受損後,一位紳士重新審視兩人的關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他原本以為裡斯本少爺會是一個更加堅定勇敢的貴族,但事實隻是證明他不是而已。
但喬治顯然不這麼認為,雖然他一方面将自己的朋友貶低得一文不值,但另一方面卻深信着裡斯本會對索菲亞一心一意。
或許是我對裡斯本少爺還不夠了解,艾倫心想,但無論如何,為家族擔負起這一切的我的主人該休息了。
就像喬治知道自己的示弱一直能換來艾倫的心軟,艾倫同樣明白,當他向喬治提出一些和自己有關的要求時,喬治一直都不會拒絕——當然,某些時候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