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三少爺渾身上下充滿了戾氣，簡直就是蓄勢待發的暴風雨，沒有誰會在這個時候惹怒他——除了艾倫。

在得知了流感的事後，這位忠貞不渝的仆人十分順從地接受了命令，甚至還迫切地希望能早一點離開莊園，好盡快趕到守林人的木屋去。

“我希望在我康複回來前，您都能離我遠一些。”艾倫一開始這樣說。

他并不覺得自己得了那種可怕的病，畢竟自己的确隻是淋了一場雨，德比郡目前也沒有正式傳出流感的消息。但是咳嗽一直沒好，他還是擔心有傳染給喬治的可能——他可不希望因為自己，而讓喬治遭受不該有的折磨。

而且，如果萬分之一的不幸真的就降臨在他身上了呢？不知怎麼的，艾倫心中總有一根弦緊繃着，像是晴空邊緣的烏雲，随時準備遮蔽那片明媚的陽光。

為着這份隐憂，艾倫拒絕了喬治的親近。

然後他就看着喬治一個踉跄，幾乎就要跌倒在地。

“喬治少爺！”方才還信誓旦旦說要遠離的人，幾乎是飛奔至對方身邊的。

喬治撐着自己的額頭，一副快要昏倒的模樣：“……艾倫，我難受……”

喬治的身軀僵硬得像是一塊石頭，艾倫一邊攙扶一邊拖拽着他的主人在床邊坐下。這一刻，他再顧不得什麼傳染了，因為喬治的面色雪白，身體一片冰冷。

“您這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艾倫解開了喬治的領結，好讓對方呼吸順暢一些。他觸摸着對方的臉頰，實在懷疑一個人的溫度為什麼能在一瞬間降至冰點。

“您到底怎麼了？我去喊詹姆斯醫生過來！”艾倫想也不想就要離開，但是他被拉住了——他的主人用着最後的力氣，拉住了他的衣角。

“喬治少爺！”艾倫都有些生氣了，然後他回過頭，看到喬治已經紅了眼眶。

這位年輕的紳士在消解了憤怒後，巨大的、有如實質的絕望籠罩了他。

“你為什麼還是要離開我？”喬治的聲音聽起來可憐極了，“不要對我這麼殘忍，拜托了，艾倫。”

艾倫手足無措起來：“我隻是想找醫生過來，您看起來很不舒服。”他重新靠近了喬治，接着就被他握住了雙手。

“是的，我很不舒服，”喬治聲音顫抖，将艾倫的手緊握在胸前，“隻要想到我的付出你毫不在乎，隻要想到你一直想要離開我，不顧一切地離開我，我就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艾倫大聲地解釋道，“我隻是，我隻是擔心您的身體。”

“可是我需要你，你怎麼能在我忍受痛苦和折磨的時候離開我？我并不害怕那些冷言冷語，我也不害怕那些刺向我的刀劍，我隻是害怕等我回過神來，這無盡的曠野隻留下我一個人。”

透明的水珠滴落在艾倫的手背，也刺痛了他的心：“我很抱歉，少爺。”

“抱歉？”喬治笑了起來，“你一直都這麼說。可是你從來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傷心，也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害怕。”

艾倫半蹲下去，直視着喬治的雙眼：“因為您從來不告訴我，少爺。”

“你讓我傷透了心。我願意付出一切，并不是為了讓你離開我。”喬治說。

“哪怕那是對您的保護？”

“這不是對我的保護。”喬治搖着頭，“為了守護我的心，你就該留在我身邊。”

“如果這真的是流感呢？”

“那就讓我們一起去見上帝吧。”喬治斬釘截鐵地說。

艾倫有些無奈，他被喬治拉了起來，然後被對方抱在了懷裡。而當喬治貪求更多的時候，他同樣默許了。

這一次的确是自己的錯，艾倫這樣想着，一無所知的他，隻能用最愚蠢的方法來愛喬治，但顯而易見，他又錯了。

“至少您要告訴我應該怎麼做，”一片氤氲中，艾倫撫摸着喬治的臉頰，“如果您不告訴我，我又怎麼知道您需要什麼呢？隻是留在您身邊這樣的要求，同樣會讓我不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