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也會保佑你,艾倫。”喬治認真地說。
但喬治也有不明白的地方,那就是上帝為什麼不懲罰某些可恨的人呢?為什麼隐匿在雲間的正義的雷霆,不降臨在這個藏污納垢的地方呢?
“他們沒有紳士該有的美德,卻享受着他們不該擁有的一切,”喬治不解極了,“上帝為什麼允許他們繼續存在呢?”
艾倫并不想說身份地位是這世上最不公平的東西,但他也不希望讓這個孩子失望:“因為正義的美德需要考驗,喬治。”
“你說得對,艾倫。”喬治的眼中重新出現了什麼,從未熄滅的火焰再次燃燒起來,“他們隻是一群虛張聲勢的人。隻要等我長大,不,哪怕我還沒長大,總有一天,我能把這群軟弱無力的可笑家夥一拳打倒。”說着,喬治還揮了揮他尚且稚嫩的拳頭。
艾倫被逗笑了,其實他也知道,救濟院的幹事們,甚至是主事巴裡,都隻是一群假裝強勢的懦夫。他們之所以能在救濟院耀武揚威,也不過是因為他們面對的是一群孩子罷了。
艾倫并沒有給喬治潑冷水,甚至對此也充滿了期待:“我會期待的,喬治,我會等着那一天的。”
因為有了威廉醫生的确診,哪怕心頭的憤怒像火山一樣噴發着,巴裡也無法忽視自己的生命安全,不顧一切地跑到兩個孩子休息的房間來。
因為喬治已經不适合參加晚會,巴裡零時更換了一個孩子,他本以為有自己的解釋,賽文斯先生多少會接受這個替代品,并且讓自己像曾經那樣,帶一些珍貴的心意回來。但這一次,賽文斯的管家根本沒讓巴裡進入莊園一步,而是用鼻孔對着這位身份尊貴的教區主事說:“請回吧,巴裡先生,我可不想把一個粗制濫造的赝品放進去。”
一個赢得紳士的好感的機會就這樣耗費了,巴裡怎麼會心生喜悅呢?但他也不想面對被鼠疫傳染的風險,于是一邊喝着他的杜松子酒,一邊咒罵着喬治,希望這個孩子現在就被病痛折磨,在哭喊中凄慘地死去才好。
但喬治并未死去,在那個什麼都沒有,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化學品的藥劑室裡,他頑強地活了下來。在得知這個消息時,巴裡嘴上說着感謝上帝,臉色卻顯得猙獰極了。
艾倫将巴裡的言不由衷全然地收入眼簾,在接下去的日子裡,他小心地帶着喬治東躲西藏,盡量在完成日常工作的同時,避免進入到這位教區主事的視線裡。
但哪怕他們再小心,終究不能全然避免——尤其是在巴裡主動找尋他們的時候。
喬治幼小的身軀布滿了傷痕,一個成年人的一腳,又或者是藤杖的一擊,足以讓他頭破血流。他以艾倫心疼的速度消瘦着,一張原本圓潤的臉,此刻已經全然變了模樣。當然,在喬治的眼中,艾倫許多原本不應該有的傷痕,也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
喬治忽然憎恨起自己來,為着一次他以憤怒的眼神惹來了巴裡的大怒,以至于艾倫為了保護他,差點連眼睛都要失去。
那一次,就差一點點,艾倫的眼睛就要被尖銳的桌角刺穿了。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喬治變得沉默起來。
因為巴裡的針對,亞德裡恩也好,教區嬷嬷也罷,甚至于有些見風使舵的孩子,忽然都把欺負這兩個可憐人當做了天經地義的事。
好在,孩子們的欺負很快就銷聲匿迹,因為喬治的眼神——他在艾倫面前依舊保持着愛笑的天真模樣,但當離開艾倫的視線,他看着身邊人的眼神,讓所有人都感到不适。
那是随時都準備反撲的野獸的眼神,隻要他們再靠近艾倫一步,就會遭到反噬。就好像某個倒黴鬼,他在故意碰灑了艾倫的米粥後,第二天,就被亞德裡恩發現他偷了廚房裡的食物。
至于是不是喬治搞的鬼,沒有證據。但當陸陸續續有幾個欺負過他們的孩子遭了懲罰後,蠢蠢欲動的惡念終于明白了見好就收。
但巴裡的憤怒是不會這麼簡單就消散的,這位虔誠的基督徒有着讓所有人驚歎的毅力,時時刻刻不忘喬治這個孩子帶給他的恥辱。
而當救濟院的某位常客敲開了大門,摘下帽子露出他漆黑額頭的時候,這位嚴肅的教區主事,終于露出了驚喜和滿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