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厭找到人後的第一反應,是懷疑這幾天自己閑得發慌跑去蹲地牢蹲傻了,才會産生如此荒謬的聯想。
初見這人時離得遠,遙遙一眼中滿是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可是近距離接觸後,卻發現和自己的猜想判若兩人。
“來了?”榻邊的身影在聞厭腳步聲響起的瞬間就偏頭看來,笑着道了一句,直直地對上了聞厭的目光。
對方的五官對聞厭來說十分陌生,笑容清潤和煦,不見一絲侵略性,實在與腦海中對那人的印象有着強烈反差。
滿腔心緒霎時止歇。
但平心而論,眼前人若是放在人群中,其實是很引人注目的,就這樣坐在輪椅上擒着一抹淡淡笑意看過來時,通身氣質溫文爾雅。
特别是看着聞厭時,笑眼溫和,在窗邊的日光下,黑沉眼眸折射出專注的光。
賀峋輕聲道:“等了你好久。”
話音又輕又緩,細品之下,似乎還帶着幾分不同尋常的溫柔缱绻。
然而沒有得到預想中的答案,聞厭懶得細究對方這不知所謂的話,失了耐心後,被人無端攪局的不悅便随之上湧。
于是聞厭也笑,隻是笑意不達眼底。
他先是看向榻上躺着的唐柏,再接着視線移到一旁的男人臉上:“閣下這是何意?”
對方笑了笑,正要開口,然而昏迷着的唐柏先有了動靜,無意識地蜷了蜷手指。
……不能讓唐柏在這裡醒來!
聞厭頓時改了當場動手的打算,暫時無意與眼前的男人糾纏,上前一步要扯着唐柏的胳膊把人弄回去。
卻被人先攥住了小臂。
寬大的袖口在拉扯唐柏時滑落,另一人的溫度毫無保留地從肌膚相接處傳來。聞厭瞬間沉下臉來,用力一掙,對方的力氣卻出乎意料的大,完全不像是常年坐輪椅的人該有的樣子,讓他一抽之下都沒能抽回來。
聞厭冷冷地看着人:“放手。”
久違的溫熱觸感從掌心中傳來,賀峋眼中的笑意都擴大了幾分。
隻是眼前人說翻臉就翻臉,賀峋還是依言松開了手,似乎再真切不過地道:“抱歉,無意冒犯。”
聞厭垂眸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臉上毫無征兆地露出個笑:“……沒關系。”
接着毫不客氣地一腳揣在那雙已經要坐輪椅的腿上,讓人連人帶椅地滑出去一丈遠。
賀峋悶哼一聲,隻覺本沒有知覺的腿都被踹出了幻覺般的痛,輪椅哐的一聲撞上身後的櫃子,膝蓋上搭着的薄毯都滑了下來。
……氣性還是那麼大。
賀峋低頭輕笑,把地上的薄毯撈起來,慢條斯理地重新搭好,又驅使着輪椅往床榻的方向去。
聞厭已經把唐柏半扶了起來,轉頭就見那架輪椅堵在自己面前。
擋路的人剛剛被踹了一腳後還是和顔悅色的,似乎怕自己誤會,再次解釋道:“方才見你要走,一時情急,就把你拉住了,沒想到你如此介意,實在抱歉。”
唐柏半個身子還在榻上,死沉,又随時可能醒來,聞厭卻不知為何,突然有了耐心等着聽對方接下來的話。
他收回了再踹一腳的打算,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用眼神示意人繼續。
賀峋道:“我是專門來見你的,并無敵意。”
“見我?”聞厭一挑眉,笑眯眯地意有所指,“真稀奇,為了見我還要大費周章地搶個人。”
“因為尋常人可沒這榮幸,不是嗎?”
賀峋笑着接下了眼前人的暗諷,直直地和聞厭目光相撞,動了動唇,無聲地喚了個稱呼。
空氣一滞,毫不掩飾的殺意瞬間從聞厭的眼神中傾瀉而出。
濃烈強橫的魔氣出現在兩人之間,幾乎化為實質。
性命之危近在眼前,賀峋仍舊神色從容,自顧自地坐在輪椅上,不見任何應對之意。
聞厭冷笑一聲,剛擡手,另一道嗓音同時從他身後響起。
“唔……這是哪兒?”唐柏的聲音很輕,透着明顯的虛弱之感,在看到眼前的身影時一頓,試探着道,“小友,是你嗎?”
晚了一步。
賀峋嘴角的笑意越發明顯,與之相比,聞厭的臉色就不那麼好看了。
讓人徹底閉嘴的打算落空,聞厭警告般瞪了面前男人一眼,轉過身去。
他在床榻邊坐下,又是那副無害的關切神情:“你終于醒了,感覺還好嗎?”
唐柏摸索着坐起身,面容雖然有些蒼白,但看起來比剛從地牢裡出來的狀态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