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好了許多。”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地牢那混亂的場面中,還有眼前少年拽着他往前的模糊印象。
唐柏還有些咳嗽,但仍向聞厭鄭重一禮:“多謝小友的救命之恩。”
“不必客氣,唐柏兄……”
“喀喇——”
一聲像是骨節錯位的脆響,突兀地打斷了聞厭的話。
唐柏這才留意到房内還有一人,因為坐着輪椅,又被聞厭擋住了,剛醒來時沒有注意到。
“這位是……?”唐柏本能感覺對方看自己的目光不太友善,但又不知是何故,隻能疑惑地轉向聞厭,随後意識到自己還非常失禮地不知道對方名字。
“我姓聞。”聞厭眉眼彎彎,滿是少年意氣,“聞景明。”
聞厭的目光轉到賀峋身上:“他……”
寬袖下的手收緊又松開,賀峋面色如常地接過了話音,語氣溫文:“我這幾日剛到魔域,暫且在此處落腳,正巧碰上景明帶着你從萬寶宮出來。你傷勢嚴重走不遠,便搭了把手,把你先安置在這裡。”
這一聲“景明”叫得順口,好像兩人多麼熟稔似的。
聞厭眉心一跳,不動聲色地往賀峋身上看了一眼,正好撞上對方落在自己身上的幽深眼神。
唐柏則完全沒有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
他早就聽聞魔域三教九流雲集,危機四伏。
其中以如今前後兩任魔君尤甚。
前任魔君賀峋,當年一人就屠了幾乎一半仙門,哪怕唐柏遠在承華山,不問仙門事,都還記得當時身邊人提起這個名字時的驚惶不安。
最後卻出乎意料地死在了自己徒弟手上,讓人拍掌稱快,卻又有些唏噓。
然而很快衆人就發現,賀峋的死并沒有帶來預料之中的安定,聞厭比起他的師尊有過之而無不及。
賀峋死後的第一年,這位新任魔君和仙門的第一次談判便談崩了,直接一把火燒了别人的大殿,驕橫跋扈,狂悖至極,幾年來樹敵無數。
唐柏都不敢想若哪日遇見這位兇名在外的魔君該如何自處。
種種傳聞讓他對魔域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直到承華山出事,他意外被擒至魔域,然而接連遇到的兩個人卻都極為心善,與魔域的傳聞一點不符,讓唐柏不禁起身,再度感謝起眼前兩人的救命之恩。
“唐柏兄客氣了。”聞厭笑着把人按下,轉身自塌邊的案幾上倒了杯茶,遞給唐柏,問道:“接下來有何打算?”
唐柏:“我準備去……”
“聽說最近承華山唐家出了事。”賀峋冷不伶仃開了口,眼神停留在被唐柏接過去的茶盞上,閑聊般道,“滿門無一幸存。”
“什麼?!”唐柏手一抖,險些拿不穩茶盞,驚駭道,“這是真的?”
“當然。”賀峋就像沒看出唐柏的反應大到不自然,歎息道,“就因為聽聞族中長老培育出了世間僅有的還魂草,便被殺人奪寶滅了門。”
賀峋的表情是再情真意切不過的憐憫,感歎道:“不過也是萬幸,聽說還有一人逃了出來,隻是以後可能同樣要麻煩不斷了。”
聞厭的目光自唐柏手中一口未動的茶盞掃過,面上不動,被打斷計劃的煩躁一點點爬上心頭,意味不明地諷道:“閣下的消息倒是靈通。”
“這消息現在已經傳遍了,我也是從别人口中聽來。”賀峋溫聲解釋,似乎沒聽出聞厭夾槍帶棒的話音,最後歎道,“想也知道現在肯定有許多心懷不軌之徒想要接近那人,希望他警覺一些才好。”
“哐啷——”
茶盞徹底從唐柏手中摔落,掉在地闆上咕噜噜地往外滾開了一段距離,溫熱的茶水灑了出來,在聞厭的衣角上留下暗黃的茶漬。
“對不住。”唐柏的眼神有些驚慌,心中一片混亂,垂着眼喃喃道,“對不住……”
他像是在對聞厭道歉,又像隻是在自言自語,突然從榻上起身,搖搖晃晃地往門外走去,才邁出沒幾步就被絆了一下,被聞厭扶着胳膊時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唐……”
聞厭才開了個口,就見唐柏一副受了極大刺激的模樣,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任何話,隻自己翻來覆去地低聲道:“我不信,我要去找他們,我……”
被劈暈了。
聞厭收回手,一把扯住對方軟倒的身體,一回生二回熟地把人甩回塌上。
賀峋就看着聞厭動作,于心不忍道:“可憐啊……唔。”
聞厭轉身猛地扣住了男人脖頸,連人帶椅地往牆上一掼,看着人因為突如其來的窒息而白了臉色,心中一口惡氣仍舊難消,冷冷道:“閣下還是先可憐可憐自己吧。”
“真是狠心……”賀峋呼吸困難,隻能一字一句地往外蹦,“我都沒有揭穿你……”
眼中卻浮現出毫不掩飾的笑容,那層溫文爾雅的假面終于一點點碎裂,賀峋看着眼前人笑得開懷:“聞小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