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厭仔細察看着面前一具具冷硬的屍身,臉色有些沉峻。
他昨晚并沒有完全相信那人的話,第一時間就讓周則把屍體都帶了回去,以免對方動手腳。
可現在自己親自來查驗,才不得不承認,這些人在身份上隐藏得極好,就是奔着以命換命來的,一旦暗殺失敗,便利落地自斷經脈,幹脆利落得甚至不像來自魔域的手筆。
聞厭直起身,一彈指,黑紅色的火焰升騰,火舌咬上了面前冰冷的軀體。他對周則道:“去查。這些人進入山海樓時肯定有留下蹤迹。”
周則點頭應是,然後猜測道:“樓主,您說這可能是是非閣所為嗎?”
他想起近幾年樓中對此越來越多的密報,道:“聽聞是非閣完全中立于正邪兩派,隻要付出的價錢足夠,什麼委托都可以接,這幾年勢力壯大得極快,要是有人針對樓主,雇其暗殺也不是沒可能。”
聞厭安靜地聽完周則的分析,烏黑的瞳仁倒映着搖曳的火光,臉上的神色明滅不定。
“說得有理。”聞厭道,“也一起查了吧。”
屋内的溫度一點點變高,兩人走到屋外,周則回頭,透過窗戶看裡面像是要吞噬一切的黑紅火焰,喜道:“樓主,您的修為又精進了。”
聞厭“嗯”了一聲。
他已經發現了,雖然昨日突然失明又功力全失,但邁過去後修為便能更上一層樓,就像這是功法修煉的一環似的。
聞厭又問道:“唐柏又去信閣了嗎?”
周則點頭:“雖然屬下已經特意說過今日不必前去,但唐公子還是一大早就去了,對了,還趁無人時翻閱閣中密信,要制止嗎?”
“不用管他。”聞厭似乎對這些早有預料,彎了彎眼睛,“他費心來山海樓,就是想要借機找到唐家滅門的真相,我未免他如此勞累,直接擺好了放在他面前,就讓他慢慢去看吧。”
周則很少見他們樓主能為一件事如此費心,忍不住問道:“樓主,唐家那還魂草就如此珍貴嗎?”
聞厭回頭看了周則一眼,那張向來萬事不上心的漂亮面容上有複雜神情一閃而過,垂了垂眼,笑道:“要麼有執念未盡的亡人,要麼有自己百年之後的打算,明正,你沒有這個渴望,所以不理解。”
“那樓主呢?”周則道,“樓主是為了什麼?”
聞厭但笑不語,轉身往前而去。
周則看着聞厭漸行漸遠的背影,脫口而出道:“是為賀——”
“不許提他!”聞厭猛地轉過頭怒喝。
聞厭很少有如此鮮明的怒氣,嘴唇緊抿,胸口明顯起伏着,盯着周則的一雙眼裡陰霾密布,整個人繃得像一根瀕臨極限的弦。
周則白了臉色,屈膝半跪于地,卻執拗地看向聞厭,眼中盛着同樣不輸于聞厭的劇烈情緒。
聞厭怒視着自己的下屬,有陰冷的魔息壓抑不住從他身上溢散,讓周則悶哼一聲,結結實實地跪到了地上,慢慢低下了頭。
聞厭偏過目光,深呼吸了幾瞬,才緩緩斂去周身威壓,走到周則面前,蹙着眉問道:“你最近到底怎麼了?”
“是太累了?還是遇到變故了?”聞厭見人還是低着頭一動不動,道,“周則,你的狀态不正常,我沒這耐心一個個去猜。”
“是屬下失态了。”周則終于動了動,擡頭看向聞厭,“屬下保證,再不會犯。”
自己的問題被避了過去,聞厭隻深深地看了周則一眼,沒有刨根究底,甩袖走了。
等到那道身影徹底消失,周則才緩緩露出一個苦澀的笑。
……
湖中央的歸元島靜靜地沐浴在月光下。
在歸元之會結束後,這裡便重歸寂靜,隻餘夜晚的清脆蟲鳴和清風拂過時的樹影搖動。
聞厭拎着酒壺站在湖岸,仰頭看高懸的那一輪明月。
有風突然平地而起,吹過聞厭垂下的袖口,頭頂的雲層也飄然散去,露出被遮擋的月亮。
月亮不斷移動,湖中白玉拱橋的倒影也随之變化,最後和拱橋合成一輪弧度完美的圓月。
湖底傳來幾聲輕微的咔嗒聲,聞厭就在這時飛身而起,所過之處,底下湖水就像被人強行分開一般向兩邊退去,露出中間的石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