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有見到睡着後的聞厭的機會。
山海樓樓主,掌管整個魔域的魔君,極少會在人前露出柔軟不設防的模樣,哪怕對自己再過信任,也是如此。
但他覺得眼前人種種不同尋常的一面應該是有人見過的,隻不過是在他遇見聞厭之前——門前被人發洩般砸了一地的碎片便是隐晦的證明。
周則心裡再度湧上強烈的不甘和嫉恨。
十年了,這已經是賀峋死後的第十年,也是他認識聞厭的第十年。
然而時間完全沒沖淡這位前任魔君對聞厭的影響,反而看起來愈演愈烈,甚至讓人帶上了不自知的瘋魔。
他不是沒聽過樓裡有人悄悄嚼舌根,這對師徒的關系不正常。
情人?脔寵?怨侶?
他不在乎,他隻在乎為何他們樓主從未真正回頭看過同樣默默跟在身後已經十年了的自己。
就如對其他人一般,一貫的冷漠又無情,卻又散發着無與倫比的吸引力,讓人控制不住地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周則知道,他們樓主這副模樣向來是最惹人心癢的,衆魔修齊聚一堂時,底下悄悄投過來的視線多得不計其數……甚至連那不知底細的陌生人都想要接近他們樓主身邊。
他可以勉強接受在聞厭的心中自己永遠都比不上已經死去了的那個人,但無法接受自己竟比不上一個才認識不久的人。
“為什麼?”周則看着聞厭近在咫尺的睡顔,魔怔般喃喃道,“樓主,你從來都不肯認真看我一眼……”
情不自禁伸出的手在即将觸碰到聞厭的臉頰時,一股淩厲的殺意突然直沖周則而來。他如夢初醒,連忙撤回手,猛地起身喝道:“誰?!”
慌亂間的動靜過大,起身時還不慎踢到了聞厭枕着的桌案。
果不其然,趴在案上的人動了動,已經有了醒來之意。
周則此時滿心都是慌張和不安,做了虧心事後的心虛掩都掩不住。他不敢想象若在此時被醒來後的聞厭撞見,自己該怎麼應對對方的盤問。
他甚至都顧不上去查探周圍是否藏有他人,便迅速抹去自己的氣息,低着頭行色匆匆地離開了。
周則的身影剛從石階上消失,那一直安靜垂下的纖長眼睫顫了顫,趴在案上的身影睜開了眼。
聞厭一眼就見到地上已經成了一堆碎片的酒壺,還有疑似發酒瘋時被牽連的其他東西。他郁悶地歎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撇撇嘴道:“真是太久沒喝,酒量都變差了。”
已經到了他慣常的就寝時間,雖然是預料之中的一無所獲,但聞厭還是準備離開了。隻不過沒忍住在走前踹了那門一腳:“到底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那麼難開!”
等到所有聲響都徹底平息,一直掩在陰影中的身影轉着輪椅出來了。
那扇聞厭研究了近十年都毫無頭緒的石門,就在這人面前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賀峋看向聞厭剛才枕過的桌案,黑沉眼眸中的神色晦澀難明,似有無形的風暴正在醞釀,唇邊仍噙着淺笑,卻是如出一轍的冰冷刺骨。
身後洞開的石門裡,有經年未散的血腥味悄悄爬出門外,融入了山海樓的沉沉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