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閃而過的紅痕落在周則眼中,格外不舒服,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在他心頭積聚着,他能感覺到自己追随了近十年的人正在被一點點搶走。
心有不甘又無可奈何,屬于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夜色再次降臨。
聞厭從一開始看到日落就變得驚疑不安,到冷靜地四處找尋破綻,再到現在已經成了詭異的麻木。
他已經自暴自棄地放棄了做任何準備。
自己師尊還活着的時候,他就從來打不過對方,哪怕這幾年修為漸漲,在魔域中鮮有敵手,賀峋若想做什麼,聞厭也不認為自己有反抗成功的能力。
不過眼見夜色加深,還是會下意識地緊張。
聞厭呼了口氣,上了二樓。
賀峋回來便看到空了一個多月的屋子裡突然住進了人。
二樓的窗邊上站了一個人影,趴在欄杆上,漫無目的地随意張望着。
白皙纖細的指尖夾着煙鬥,輕淡的煙霧缭在臉側,讓掩在後面的那張臉有些模糊。
都說猶抱琵琶半遮面,賀峋覺得還是有道理的,煙霧缭繞中,眼前的一幕格外賞心悅目,哪怕現在對方是易容後的那張臉。
畢竟他這徒弟的易容帶着非常明顯的個人風格。
别人都是盡力把自己往平平無奇的方向改,偏偏這人原本長得引人注目就算了,易容後也諸多講究,怎麼都會捯饬出一個給自己看得順眼的樣子來。
屋中亮着暖黃的光,打在聞厭身後,讓那些不應被人看見的痕迹皆籠罩在了沉沉陰影下。
但賀峋閉着眼都能說出每一個印記的具體位置,還有落下親吻時對方的每一個反應。
這是隻屬于他的風景。
賀峋的位置恰好是視線的死角,聞厭沒看到他,站了一會兒,轉身回去了,沒多久,就傳來了清越的琴聲。
賀峋回自己住處的腳步一轉,笑了笑,往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聞厭很少碰琴,隻在小時候跟着賀峋學過幾天,很快覺得沒有意思。
因為他發現比起彈奏,自己還是更喜歡用琴弦割開别人的喉嚨。
恰巧見到這裡擺着一台,便信手撥了幾個音。剛起了個調,琴音突然一滞,聞厭擡眼看向門外,屈指勾起一條琴弦,手腕一壓,就往門口甩去。
“誰?!”
琴弦被内力震斷,宛如一把鋒利的長劍出鞘,賀峋及時地往旁側躲了下,就見琴弦猶帶着嗡鳴聲,擦着他脖子打進了牆中。
脖頸上還是傳來輕微的刺痛感,賀峋擡手摸了摸,沾了血。
賀峋笑着歎了口氣:“聞樓主好大的火氣。”
聞厭一看是他,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你來幹什麼?”
卻還是沒把人攔在門外。
于是賀峋就極其自然地進來了。
“唐柏已經念叨他的景明好些天了,他一直沒見你來信閣,都忍不住去問你那位副使了。”賀峋笑道,“我來替他看看你。”
聞厭意外地挑了挑眉:“他找我幹什麼?”
賀峋道:“我哪知道?他念叨的是你,又不是我。”
聞厭突然覺得對方的話音中似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酸味,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總說是為了找你那道侶進的魔域,該不會這道侶就是唐柏吧?”又意外道:“你竟然打人家的主意?”
聞厭話說完,就見賀峋臉上的笑容一僵,微不可察地黑了臉。
聞厭大笑出聲,難得見這人吃癟,努力收了笑一本正經道:“開個玩笑嘛。”
他站起身,拿過一旁的煙鬥,繞過面前擺着的古琴走到賀峋身前,彎腰,慢悠悠地吐了口煙,笑道:“你呢?你有沒有念叨我呀?”
賀峋先是聞到了苦澀的酒味,極其淺淡,如此近的距離才察覺出幾分,接着清冷的煙雲就帶着挑釁意味撲面而來。
他沒有躲,擡手攥住了聞厭的煙鬥,隔着一層淡淡的朦胧霧氣,緩緩彎起了嘴角:“我自然也對聞樓主朝思夜想。”
窗外的月亮一點點往上爬,聞厭看了一眼,把煙鬥一抽:“可我對你沒有興趣。”
前一秒還言笑晏晏的人說變就變,直起身子一指門口,毫不留情道:“夜深,不留客了,請吧。”
賀峋也偏頭看了眼窗外,月亮已經掩在了雲層後面,半明半暗。
他在心裡笑笑,點了點頭,在聞厭的目光中依言轉身離開。因此聞厭也沒看到對方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有規律地輕敲着,像是無聲的倒計時。
往外一段距離後,賀峋的動作一頓,聽到了身後傳來咚的一聲。他轉身,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軟倒在地的身影。
他彎腰把徒弟攬到懷中,再順手撿起掉到地上的煙鬥。
賀峋曲指勾起懷中人的下颌,左右看看,再摸摸眼下的淡淡青黑,溫柔地在眼尾落下一吻,歎道:“真可憐。”
輕柔的吻向下遊移,到了鼻尖,賀峋在本該有顆小痣的位置上又吻了吻,微微一笑:“好啦,先讓你開心幾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