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隻要客人點了什麼我就會做,但因為炖菜想要做好就要一些時間,所以我還是希望可以提前預約。比如這道紮肉,因為用繩子緊緊綁住肉後沒那麼容易入味,所以時辰差上一分都不行,不過也正因為如此火煉,所以紮肉才會比紅燒肉更酥而不容易爛。
豬肉店老闆剛哥想吃這道菜時我就不好拒絕了,畢竟每次有上等的五花肉都是他特意給我留着的。所謂的紮肉就是用大鍋炖的五花肉,用稻草或是箬葉編的繩子紮緊後,肉就算炖久了也不會散,而經曆了火候的肉,鹵水是慢慢滲透進肉的裡十分入味。而好的五花肉肥瘦相間,外形完整,這一切使得口感與肉香相得益彰。
“上次體檢血壓不是又高了嗎?怎麼還吃酒?怎麼還吃這麼油膩的東西?”忠先生見了便多嘴到,這本是我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說的話。
“我活着就歡喜吃肉,不吃肉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體檢完那天可不是那麼說的,是誰哭哭啼啼地在那裡說我可不想這麼早死,我還想抱抱孫子呢。怎麼樣?是今年能達成心願了所以不在乎了嗎?”
這麼說來,社區組織老人體檢的時候,忠先生和剛哥是一起去的。當然,剛哥身上不好的地方有很多,但畢竟年紀大了,那都是些一般老人都會有的小病痛,三高,結節,結石,通風,不常上醫院的人第一次見到那些寫得無比詳細的小病痛,總會有種天塌下來的感覺。更是不少對體檢報告敏感的人會看着這些治不好“絕症”抑郁上一陣子,剛哥正巧就是這種人。
“忠老頭,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人這麼煩呢?”
抱孫子這事,又是剛哥另一件敏感的事。剛哥的夫人去世早,一個人用肉店裡的那些豬肉養活了家裡的三個兒子。大概是忠先生說的,家裡有吃不完的肉不愁營養,誰會料到一個屠夫的孩子們竟然都上了名校。大兒子畢業後做了公務員,二兒子畢業後在國企上班,小兒子現在還在名牌大學念書哩。
這不,既然說到了兒子,剛哥又開始炫耀起來了。
“我兒子最近到北京去學習了,等學習回來可能要升職副區長了哦。”照例,從大兒子開始,借着酒勁能說上好久。
可忠先生等不及他鋪陳,直接打斷到:“剛哥,你的三個兒子都這麼優秀,你的事業打算怎麼讓後生子繼承?都這把歲數了,早就過了退休的年紀了吧?”
“現在的人都活得久,我還能幹上很久呢。”
“都六十好幾的人了,早點培養個繼承人好好歇歇吧?”
“說什麼話呢,那是我不想退休。找繼承人還不容易?我想歇了随便開口說一聲三個兒子哪個敢不聽我的?”
“你三個兒子有這麼聽話的嗎?”
“那是當然,在我們家我說一,他們誰敢說二?”
忠先生仄了口黃酒說:“聽話歸聽話,可你總不能讓未來的區長回來守個豬肉鋪吧?”
“不是還有老幺嗎?反正讀書也不好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出息。”
“讀書不好就不能有自己的夢想嗎?”“就是就是,學習又不能代表一切。”“我大專畢業,現在也在努力地生活呢。”三位泡飯小姐聽了連忙打包不平起來。
隻有忠先生平靜地笑到:“你是大專畢業,人家老幺可是在上海大學讀書呢。”
“别說了别說了,上海大學這種學校,說出來别人都不一定認識呢。”
上海大學這種學校,說出來誰不知道?這聽起來像是刻意炫耀的語氣,換來的是三位泡飯小姐的白眼,她們都不再搭理剛哥。不過剛哥倒是止不住地炫耀起三兒子是三個兒子裡最聽話的一個來。
“啊,煙抽完了,老闆,我去買煙,你要帶嗎?”小壽壽敲了敲那個限量版的煙盒,空了的金屬煙盒與桌子碰撞發出咣當的響聲。
我怎麼能勞煩小壽壽桑呢?隻是剛想開口回複,就被剛哥搶了個先說:“老闆還是老闆娘的,不要麻煩站起來了,買煙這種小事,叫我兒子跑趟腿就好了。”
“今天兒子在家嗎?”
“嗯。”剛哥一邊應着,電話已經撥通了。
“幹嘛?”
“你去幫你壽壽叔買包煙送到巷子裡那家夜宵店來。”
“我正忙着呢。”誰都不會想到電話那頭會傳來拒絕的聲音。
“忙什麼忙,整天從一早上就起來玩電腦,還能有什麼事?”
還沒來得及等剛哥說出髒字來,電話那頭就傳來了電話挂斷的聲音。整家店本就因為剛哥的電話而異常安靜,這下這提示音就顯得愈加刺耳了。
“壽壽叔,我去幫你買。”
珉宇說着正要站起來卻被剛哥按了下來說:“不用,老子親自去,壽壽叔,你等着。”
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這事的壽壽叔臉上露出了一副尴尬又無奈的神情。不過教養讓他什麼話都沒有說。
就在剛哥出去沒多久,一個男人帶着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進來了。我的店開在深夜,這種需要照顧的人倒是挺少見。不過珉宇幫她擺好角落那邊的桌椅後,我才發現帶着她進來的男子是剛哥的二兒子。
看起來店裡的客人們已經比我先注意到了,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但一個個又裝作不在意的模樣喝着自己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