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裡人?”
我想除了“吃了沒?”這句話,這個問題算是我們國家陌生人相見時最常問的問題了吧?
我們國家的地大物博,也帶來了天南地北的巨大差異。從寒冷的北方到炎熱的南方,不同的氣候地文,也造就了不同的文化。似乎一問你是哪裡來的,就能知道對方是什麼性格,什麼樣的人似得。飲食文化也是文化最大的體現之一,川菜的煙火,粵菜的精脍,江浙菜的細緻,都像是當地人的性格一樣有着固有的氣味。
但在強調自由遷徙權是基本人權的當下,這樣的文化聽起來似乎有種刻闆印象的意味。現在的交通發達,戶籍制度也已經松綁,人可以自由地去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定居。一個大城市裡往往有一大半的“外地人”,但要真定義,其中很多人也在這裡生活了大半輩子,甚至是出生在這裡。要用刻闆的地域印象去定義,他們究竟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呢?
今天忠先生帶來的新朋友稱作李師傅,據說是這兩天在公園裡下棋遇到的新朋友。這老李下棋有一番好招,短短幾日就把公園裡那些老頭打了個遍建立了聲望。忠先生由此結識了這位新朋友。
“這老闆可也是個神人,天南地北隻要你想吃的菜,他都會做。”
老李吸了一口氣問:“好香的氣味,有蔥油餅伐?”
老李聞到的應該是我剛熬好正涼着的豬油。豬油,蔥,發好的面團,是我這樣的小餐館必備的食材。簡單又常見的三種食材又可以有不同的做法做出不同的味道口感。将面攤成薄皮,小蔥切細裹入其中,卷成類似千層的面團,再重新刷上豬油醒面推回成大餅,具體烹饪起來手法也有千萬,比如有用油炸的有用油煎的,要說的話放到爐裡烤成燒餅也算是其中一種烹饪方式,是全國從北到南都廣受歡迎的美食。雖說做法也可以按地區歸類,但三種做法好像并沒有那麼嚴格的區别界定。愛吃煎餅的北方人也愛吃烤餅,愛吃烤餅南方人也吃煎餅,這樣的平民小點又算是什麼菜系呢?
店裡正好有鹵好的牛肉,将牛肉大蔥切片裹入餅中做成個新式的卷餅。呈到老李的面前,我才發現自己好像也是受了現代風潮的影響,做完一看才發現這餅和地道的卷餅比起來是不是攤得太小了點?
老李光看這卷餅時就顯出了一副興奮的眼神,一口咬下後肉香伴随着濃郁的蔥香四溢開來,連忠先生都忍不住趕緊咬了一口。
“老闆,你也是山東人伐?這餅嘎嘎酥,蔥嘎嘎香,和我老爹做出來的一色一樣。”
“诶?李師傅?你是山東人?你不是江北人嗎?”
我們這兒有一種說法叫江北話,李師傅說的就是這種話。在很久之前第一次人們可以自由遷徙的時候,江南一代将說北方官方的人稱作江北人。這種說法在地域歧視濃厚的年代帶着點歧視的意味。因為那時交通還不發達,所以其中又多指那些說江淮官話的人。這些人說話有個特色,便是說起話來有些像吳語,但又脫不了北方話,本地人口裡便也成了江北話。
“我應該算是半個山東人吧。爸爸是幹部,很早就想要派他到南方來的,但顧慮到妻兒戰争結束後就回去了。再到第一次大建設時期南方急缺人手,在戰友們的舉薦下還是舉家來這裡做了個幹部。我就是那時候在本地出生的老生子兒。雖然出生這裡,但家裡父母兄弟幾個都是純純的山東人,家裡說的都是山東話,就學了個半腔調兒的本地話。”解釋着解釋着,他就用純純的山東話說了句,“俺山東話倒是說個地道,剛進單位會兒大夥兒個都叫俺小山東。”
“可是老闆又怎麼知道李師傅是山東人的?”
“口音挺明顯的吧?雖然也算是江北話,但結尾的語調和一般江北人不大一樣。”山東人好闖蕩,先是闖關東,戰争時當兵的也不少,随之而來的各種幹部留在各地,再然後是支援東北,而今東北話的始祖可以說就是山東話。山東人和大多數到了新城市也堅持自己方言的人不同,到了南方就會開始學說粵語,到了東部就會開始學說吳語閩語,隻是說起方言來也總帶着那股濃濃的魯味。我不是什麼語言學家所以不懂,要我說的話就是現在流行的改良菜的味道,比如杭幫川菜,京式魯菜的感覺。
“因為李師傅一直說自己是上海人,所以我倒還一直以為你是老江北人呢。”
“哈哈哈,我們年輕的時候人不能選職業也不能随便換地方住外地人很少,排外也是很正常的事。我生活的小區裡都是軍隊轉業的北方幹部,大家都說北方話,小時候一點都沒有感覺,就覺得中國的城市都是這樣,上海人也都是像我們這樣講話,會說那種奇怪話的大人都是一些賣菜的大嬸之類的少數。但是在上學後就遭受到了一次巨大的沖擊,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我才是那個少數。那個時候普通話還沒現在這麼普及,學校裡的同學們都說本地話不說,老師說的普通話也不标準,就連語文老師說的也是帶着方言的本地官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