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鴨蛋在我們這裡的土話叫作灰蛋。如它的名字一樣,以前的鹹鴨蛋都是草木灰腌制的。如果在雨水驚蟄時節采購大顆的麻鴨蛋,用草木灰和黃泥加鹽拌勻後均勻地包裹住鴨蛋,然後放入傳統土缸中密封腌制,到芒種端午左右開缸。缸中的灰土已經結成了幹塊,要小心地剝去表面的灰土洗淨。其實一年四季都能用這種方法制作,但或許是端午吃鴨蛋的習俗,就讓人覺得這樣的時間安排下做出來的鹹鴨蛋比其他季節要來得好吃。不過也因為這樣做的時間過久,外加不允許焚燒稻草草木灰難以取得,市面上已很少能買到用這種方式制得的鹹鴨蛋了。有人吃了後說這才是正宗的鹹鴨蛋,也有人評價說這樣腌出來的蛋有一股青草香,我倒是沒有嘗出來。
我隻是初春時麗娟姐從鄉下帶來了草木灰所以想嘗試一下,隻是好像一下子灰得太多了,所以碰到熟客的時候也會送上他們半個。之所以是半個,是因為傳統待客的擺盤便是這樣對半切開,起油的蛋黃與純白的蛋白層次分明,除了将蛋黃襯托得更為誘人,當然還有保護蛋黃的油不走散的效果。
這次的這個蛋切成兩半,一半分給了小斌,一半分給了小明。
“高考考得怎麼樣?”這種問題是現在孩子最讨厭的問題,但終于有老人問出來了。
小明是街頭會所趙媽媽家的孩子,也算是這套街上的大小老闆看着長大的孩子。大家都對他和芝士再熟悉不過了,作為小輩似乎也是不好意思回絕他們,隻是簡單地回答了一句:“就那樣。”
這帶着些不悅的語氣是因為考砸了嗎?正好坐在身邊的小斌連忙安慰到:“盡力了就好,結果出來前什麼都還不一定呢。當年我高考的時候剛考完也覺得自己考砸了,結果成績出來後還挺不錯的,就這樣考到了這邊的學校開始在城市裡生活。”
“要真是考砸了能考不上大學就好了,那就不用這麼煩惱了。”
“倒也是,現在的高考錄取率考不上大學的人才是少數吧?”
聽忠先生這麼插嘴,小斌尴尬地笑了笑說:“那是因為你們生活在大城市才這麼覺得。在我們老家農村高中不辍學的才是少數。不是考上大學是件困難的事,是看着身邊的同學一個個高中辍學來大城市打工享受自由世界,還能靜下心來讀完高中才是件困難的事。”
他說完後又轉過頭來看着小明問:“既然不是成績,你是為了什麼而不開心呢?”
“我沒有不開心。”
好在小斌的視線沒有移開,被盯着看的視線讓小明終于有些不耐煩地問說:“什麼時候開始,上大學成為了每個人都必須要經曆的階段?人真的一定要上大學嗎?”
“為了找工作啊,現在哪份招聘啟示寫的要求不是本科學曆?現在哪個工作不是得要讀過大學的?”
“你們也都沒讀過大學,現在是無業遊民嗎?”
“這個……時代不一樣啦。”
“斌哥,你大學學的是什麼專業?”
“我?我其實是數學專業的。”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工作啊?”
“跑業務……”
“你覺得你大學學到的知識為你的工作帶來幫助了嗎?”
“這倒是……沒有。”
“所以你覺得大學給你帶來了什麼?”
小斌想了想後說:“跑出了大山。你們可能無法想象但我從小在山裡的生活。對你們大城市的人來說可能我們這一代人上大學就已經是件很普通的事了,我讀的學校也不算什麼好的大學,但我可真是我們村裡第一個大學生哦!走十幾裡山路帶着生米上小學,考上縣城的高中後住在十幾個人的大宿舍裡。每每和現在同事說起此事的時候,他們總說那是他們小時候看過的貧困山區學生的影片。多虧了我父母和村裡其他人家不同,就算是沒錢也要供我讀書,我考上大學後才從那個村子裡出來。剛到這裡的時候,我連地鐵都不會坐。看到火車站外的高樓的時候,我第一次慶幸多虧了學習讓我走出了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