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先生剛這麼說完,小壽壽就白了一眼說:“你又懂什麼了?人家都說沒有遺憾了。”
“哪有親人走了沒有遺憾的?”
“相比遺憾,應該說是心裡一下子就沒底了吧?”
“這又是什麼意思?”
小壽壽抿了口黃酒後說:“我們雖然到了這被誰都叫糟老頭臭老太的歲數了,會把我們還當作孩子的就隻有父母。歲數大了之後,父母就跟着腦袋不靈清,像是個孩子一樣幼稚。我們也差不多過完了一輩子,也能靠自己獨立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但父母真的離開後,心裡忽然就沒底了。這世上活得越久,就有一種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的感覺,父母在的時候總覺得自己還有個後盾。雖然不會這麼做,但總覺得哪天撐不住的時候還能有個人可以回去看看。說到底不管活到了幾歲,就算自己一隻腳踏進了棺材也是件自然的事,但我們的心裡都還是想做個孩子。”
不愧是壽壽叔,一下子就找出了最關鍵的那個點。我們幾個在這番話後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安順。安順那張皮膚松弛滿是皺紋的臉上卻頂着一雙純真的眼睛,注意到他自己又重新成為了主角後才恍然大悟到:“啊!原來是這個啊!”
我們幾個好像也有這種醍醐灌頂的感覺,這就是這個世界不能沒有哲學家的理由嗎?
“雖然都已經被叫爺爺的年紀了,但說實在的長這麼大還是想做一個孩子啊。”他看着眼前的那碗隻剩一個雞蛋的碗說,“我隔幾天就想嘗嘗這個菜的味道,也是因為這個啊。”
“肉餅蒸蛋在我們這代人小時候可是個好菜吧?”
“可不是。我是家裡最小的小兒子,我們幾個兄弟從小就由不同的親戚帶着。後來爸媽回來了,這時更大的哥哥姐姐們也差不多都懂事了,初中畢業後差不多就工作獨立了。隻有我一個人搬回來和爸媽同住,有點像是獨生子一樣享受着父母的愛。你們也知道我們小時候的肉有多貴,把我接回家那天做的那一桌菜我最喜歡的就是肉餅蒸蛋。那個年代隻有過年才能吃上肉,在親戚家燒上一鍋紅燒肉沒人好意思動筷子得端進端出好幾趟,年紀還小的我從沒想過還能把肉做成這樣。親戚對我也很好,但再怎麼好畢竟也是人客,總有客氣的成分在。隻有回到了自己家,才有那種可以放心放開吃的感覺,看到我吃得這麼開心,爸媽也很開心。那歲數其他事都不記得,唯獨那個畫面一輩子都忘不了。
“再沒多久後,哥哥姐姐們就都結婚了,本來就和家裡沒什麼感情,兄弟夥來家裡的時間更少了,我就更像是家裡的獨生子了。那個時候肉就成了平常也能吃得起的東西,到那個時代反而決定吃什麼成為了難題。可以選的小菜不少,但普通人家會做幾個菜?我媽為了省事,看見我喜歡吃什麼菜就會老做那個菜,比方說看我喜歡吃肉餅蒸蛋就會連續做上一個禮拜,論誰都會吃膩吧?可你說沒用,如果你愛吃水蒸蛋,她就會給你做上一禮拜水蒸蛋,都是一樣的命。不過好在那個時候我上高中了學校裡有食堂,偶爾可以換換口味幹脆就不提這事了,她喜歡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我知道那種感覺。”忠先生插嘴到,“小時候去奶奶家我奶奶也這樣,看到我愛吃白切雞後每天都會宰一整隻雞,看的我都害怕了。”
“雖然那時候覺得煩,但來城裡工作後倒是也偶爾想吃一口媽媽做的菜,特别是碰到什麼無理的乘客又受委屈的時候。吃上了這菜就會安下心來,原來是感覺到了還有人站在身後的感覺啊。不過當初我可是找了很久才找到老闆這裡的味道和家裡做的差不多,外面那些不是有一種很濃的味道嗎?”
外面的快餐店為了節省成本用的是冷凍肉,為了保險起見也為了防止同一個大蒸籠裡不同的菜之間串味所以會在水裡放大量的蔥姜解除異味。但自家做菜就不會同時做這麼多菜了,市場新鮮的肉也沒那麼大的腥味不需要放大量的調味料,所以這是道家常和飯店做出來會完全不同口味的菜。我這種小規模的飯館當然也隻能用家常做法。
“原來如此,這就像不少事經曆起來的時候總有一點那種感覺,但又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這一次聽完我的解釋後,換忠先生當哲學家了。
“這麼說來人也是可憐。這世上哪有這麼多悲劇?但照着普通人的軌迹走過來,父母走的時候正是自己也老了的時候。那個時候也沒有什麼事業未來可言了,孩子們也已經長大離家,就留下一個人感受着這一切。”麗娟姐聽後感歎到。
“你們都比我年紀大多了,是怎麼過來的呢?”
“多關心下自己的孩子呗,父母不就是什麼都為了孩子嘛。”
忠先生笑了下說:“我們安順師傅是個老小夥子,所以這種感覺才會更明顯吧?我倒是有條好路子。”
“什麼?”
“我可是知道不少這條街上的好姑娘,每次躺在她們懷裡倒總是能找回做孩子時的感覺。那大波波柔軟的手感可比這肉餅嫩多了!怎麼樣?今天就别出車了,我帶你去好好喝上一杯怎麼樣?”
看到安順臉上也浮現出來一陣會意的笑容,我不得不給忠先生上了新一瓶酒說:“你就别帶壞安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