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長安輕輕笑了,松開手。
他問:“你怎麼會在這兒?陛下不是命人送你出宮了麼?”
姜滿腦中有一瞬空白,轉而編了借口:“燈火滅了,宮道太黑,我與那侍從走岔了路,便走到這兒來了。”
“原是如此。”
洛長安看着她的眼睛,好似就這樣信了她的話。
他又道,“你既尋不到路,與我一同走吧?”
“多謝殿下。”
姜滿應他,與他同朝宮巷外走。
才走出幾步,姜滿卻覺察出些不對。
她頓了頓腳步,開口:“天色已晚,殿下怎會在這兒?又怎知道陛下命人送我出宮?”
洛長安停下腳步。
姜滿不給他搪塞的機會,追問:“臣女鬥膽,方才我面見陛下時,殿下在哪兒?”
洛長安垂眼,對上她的目光。
本想掩飾的話在唇齒間轉了轉,最終沒能說出口。
他坦言道:“我都聽到了。”
她勉強的逢迎,與皇上滴水不漏的周旋,他都聽到了。
姜滿當然能聽出他所言的是什麼,腦中空白一瞬,忽而有些後悔問他。
她張張口,一時間半個字也說不出,索性不再言語。
沿着宮道走了許久,姜滿猶豫着再次開口:“殿下方才,一直在外聽着?”
“是這邊。”
轉角處,洛長安輕扯了扯她的衣袖,帶她轉過一道宮牆,“我恰巧來清晖閣議事,便在屏風後等了一會兒。”
屏風後?
姜滿再次無言。
那她與皇上的對話……好聽的不好聽的,豈不是都被他聽了一清二楚?
見姜滿再次閉口不言,洛長安問:“我聽到陛下同你說,你不是很願應下這門親事?”
宮道變得很靜,提燈的光亮幽微,晚風穿巷,燈影飄蕩,木杆勾連處吱呀呀響動了幾聲。
姜滿默一會兒,斟酌着道:“殿下生在天家,雖比之尋常人家不同,卻也聽過市井間所說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旨既送到元陵,陛下天恩浩蕩,臣女不敢不願。”
這下換做洛長安不說話了。
提燈照影,燈火晃動着将拖曳在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長。
姜滿專心望着印在腳下的兩道影子,沒留意到洛長安時不時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洛長安看看她,又看看提燈下錯落的影,心思也跟着雜亂起來。
好遠,他想。
明明從前不是這樣遠的。
他們并行着向外走,洛長安的思緒卻向回飄,穿過迎祉門時,他的思緒已不知飄到何處。
姜滿不知洛長安心中盤了這樣多的彎彎繞繞,一心想着盈華宮與袖中的錦緞。
穿過迎祉門時,前方有了光亮。
姜滿遠遠望見停在宮門處的馬車,終于将思量了一路的話問出口:“殿下,那盈華宮是什麼地方?”
洛長安回過神來。
他道:“是一座冷宮。”
冷宮。
即便是座冷宮,守衛也太過嚴密了。
姜滿又問:“是住着哪位娘娘?”
洛長安想了一下:“我出宮立府多年,對宮内之事所知甚少,盈華宮此前空立多年,并無人居住。”
姜滿望着他微垂的眼睫,沒繼續問下去。
光亮近了,半路離開的小内侍提着食盒在馬車處等她。
見姜滿走來,小内侍‘撲通’一聲跪下。
他連連請罪,說是提燈熄滅四下昏暗,竟先行一步,害貴人在宮裡迷了路,實在該死。
姜滿隻問他叫什麼名字。
小内侍哆哆嗦嗦,話都打着顫:“奴,奴名康順。”
姜滿點點頭,并不作責怪,轉朝身後的洛長安躬身辭别。
“姜滿。”
登上馬車之際,洛長安喚住她。
他看着她,微抿了抿唇:“六月十九,靜法寺有一場香會,你可願與我同去?”
姜滿眉心微動:“我初到燕京,殿下要請我,竟是請我去奉香拜佛?”
同她一樣,洛長安從不是個信鬼神的人,更遑論參加什麼香會,請她到前去大概另有他事。
洛長安面不改色,目光卻朝旁側了側:“香會之日,許多人會前去奉香祈福,寺中會很熱鬧。”
姜滿問不出他的話,輕聲笑了。
“我們今日才相識,殿下行事機密無法坦誠相告,我心中并無介懷。”
她毫不猶豫地踩上馬車的腳踏,“隻是說句得罪的話,我向來不信神佛,于香會并無興趣,無法就這樣答應殿下。”
洛長安伸出手扶她。
“小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