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青黛點頭,感歎着:“都說一曲千金,如今見了紅绡娘子,我大概是明白了。”
姜滿卻道:“于這位紅绡娘子而言,賣價低了些。”
青黛詫異:“姑娘是說?”
姜滿笑了笑:“你既說一曲千金,這些錢連去見紅绡娘子的門檻都摸不到,尋常人怎會就這樣輕易賣掉?”
三四百金,于局外人而言或是一筆數目不小的銀錢,可于堆金疊玉的绮春閣,于蹚入這座銷金窟中的人來說,不過是信手扔入水中的一顆石子,連響動都未必能聽得。
青黛沉默一瞬:“難道……姑娘是想說……這其中有什麼蹊跷?”
“三四百金得以成交,怕是背後有權貴之人推波助瀾,這人的手段……還不大高明。”
姜滿垂了垂眼,又道,“此事于我們無關,隔岸觀火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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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在明正司時,魏澄早已在門前坐了多時。
洛長安才走下車,便見少年百無聊賴地坐在府門前的台階側,手中扯着段赤金色的繩線繞來繞去。
見洛長安走來,魏澄腳一蹬跳起來:“殿下。”
洛長安看着拖曳到地上的繩線:“你這是……在編穗子?”
魏澄拎起繩線,讪笑道:“殿下明鑒。”
洛長安不由好奇:“怎麼想起來編穗子?是要送禮?”
魏澄笑着,不好意思地收着繩線:“哪兒是送禮啊,是屬下見阮朝那柄短劍上的劍穗實在漂亮,讨要幾次不得,又問不出是出自誰人之手,便隻能自己學着編一隻。”
洛長安了然,又瞥一眼他手中編好的半段繩結。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提醒道:“你方才所編那一道,軸線繞錯了。”
魏澄愣了愣:“啊?”
暮色四合,過了放班的時辰,明正司中依舊有許多暗衛沒有離開。
明正司中衆多無家之人,大多經司使選拔收留在此,幹脆将明正司當成了家,日夜守在此地。
洛長安繞過前堂,穿過回廊,一路上許多人躬身行禮。
魏澄跟在他身後:“殿下,屬下已探過消息,绮春閣規矩頗多,雖會對花魁娘子破例,每月卻也隻有半日自由身。”
“故而六月十九,紅绡娘子的馬車天不亮便會前往靜法寺,午時返回绮春閣。”
“好,我知道了。”
洛長安又問,“周瓷在哪兒?”
“周司使她……”
未等魏澄應答,長廊盡頭顯出一道纖長的影。
女子一身玄色衣袍,腰佩長劍,腕帶束袖,挺拔而利落。
她生了雙銳利的鳳眼,眼尾微微挑着,隻望來一眼,便能輕易叫人的背後生起寒意。
周瓷穿過廊道,朝洛長安躬身行禮:“殿下。”
她的聲音微冷,好似沉沙在海,寂然而靜默。
洛長安道:“不必多禮。”
跟在身後的魏澄彎下身來:“周司使。”
周瓷直起身,朝魏澄點了點頭:“我記得你,魏澄。”
倏然被點了名,魏澄的背後無端一冷,忙道:“屬下幸甚,殿下與周司使有事相商,屬下先行告退。”
說罷,匆匆離去。
周瓷瞥一眼他慌忙跑走的背影,雖有不解,卻也未多問。
攬雀堂在明正司最内,堂門開合,周遭燃起燈火。
正堂經燈火照得通亮,洛長安落座堂中,接過周瓷遞來的書信。
他拆開信件,邊問:“太康的消息?”
“是,今晨快馬傳回的消息。”
周瓷點點頭,“如殿下所料,五日前太康一行,臣的确所見太康民生凋敝之景,也确有查到,太康的嚴知州以收養孩童之名行傷天害命之事,紅绡娘子之妹曲三娘亦在其中。”
“不知是否因年歲尚小,曲三娘躲過一劫,如今被關在太康知州府的後院。”
周瓷頓一頓,又道:“但經臣所查,嚴知州……是長公主殿下的人,長公主居太康多年,臣怕貿然行動會惹出事端,便來請示殿下,該如何處置?”
洛長安将信件放回案上,微垂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不必顧慮,太康百姓不得安甯,那些孩童的屍骨尚不得存,嚴知州害人證據确鑿,雖事發異鄉,但明正司還不至于處置不了一個知州。”
周瓷遲疑着:“殿下,長公主畢竟是陛下的長姐,若她插手其中,将此事傳回京中驚動了陛下,該如何收場?”
“無妨,我倒是正等她這一遭。”
洛長安輕撫了撫指節上的金韘,目光沉沉,“說來我與皇姑姑是自家人,我為民除害,為皇姑姑消減殺人害命的業障,她合該回京來謝我才是。”
周瓷默了片刻,點頭應聲。
自洛長安接手明正司,九載以來,周瓷始終跟在他身邊做事。
她自知這位三殿下年歲雖輕,卻十足是個九牛牽不轉的倔脾性,旁人的勸阻慣來無用。
幸而他心思沉靜,手段穩準,才得明正司上下欽服。
洛長安自太師椅上起身,卻又頓一頓腳步:“周瓷,你那日在京外為姜滿診治風寒,她如今,身子如何?”
“臣正要禀報殿下。”
周瓷道,“診脈可見,姜姑娘的底子并不算好,似是多年前大病過一場。”
“那場病于她耗損不少,幸而這些年精心護養,如今才顯不出異常。”
洛長安神色了然,眼中仍不免染了些擔憂。
見他眉頭皺起,周瓷繼續道:“殿下放心,姜姑娘的身子并無大礙,隻是……若不想心脈虧損,還要避免心神煩憂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