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話說完,曲紅绡叩首再拜,緩緩起身。
她的腳步虛浮一瞬,席間人還未見她站穩。便見那道影猛然朝殿側的廊柱撞去。
姜滿下意識坐直身體,捏緊了手中茶盞。
心跳未得平息之際,一道影忽而自對面席位沖出,攔下險些撞上廊柱的曲紅绡。
姜滿的手松下幾分,背後不知覺間已冒了冷汗。
她朝殿中看去,餘光瞥見立在陰影裡的魏澄頓了腳步,重新隐入暗中。
秦讓扶住顫抖不休的曲紅绡,轉身跪在禦前,喚了聲:“陛下。”
皇上有些意外地瞧着他,微擡了擡眉:“怎麼,秦讓,你也有話要說?”
秦讓望向禦階之上,餘光卻瞥一眼洛長安的方向。
他攥緊了指節:“臣的确有話要說,陛下容禀。”
皇上待他一向溫和,點了點頭,道:“說說吧?”
秦讓咬咬牙:“臣其實……早知曲紅绡所禀之事。”
皇上似笑非笑:“既如此,你為何不早呈禀?”
“臣……”
秦讓遲疑一瞬,看向跪在身旁,面色灰白的曲紅绡。
他順着她的謊圓下去:“臣傾慕曲紅绡許久,曾幾番提及為其贖身,但她從未答允過。”
“後經臣多方探查,才知她是受人脅迫不得不留在绮春閣……故而曲紅绡呈禀之事,臣亦請陛下明察。”
話音才落,便有一大臣起身上前,走至殿中央。
大臣看着跪在殿中二人,開口斥道:“陛下,京中皆知,這曲紅绡是绮春閣的頭牌娘子,若真如她所言,她助嚴知州行謀逆之事在前,勾引秦世子在後,實在是罪不容誅。”
一語落下,殿中陡然燃起硝煙。
秦讓怒目瞧向那大臣,後槽牙幾乎咬碎:“趙希,你老眼昏花了是不是,那些謀逆的行徑樁樁件件都是嚴知州所為,你仗着他背靠長公主,不敢彈劾他,反倒先來定曲紅绡的罪?”
趙希已是天命之年,兩鬓全生了華發,猝然被秦讓指名道姓,擡起的手指顫顫巍巍。
他指着秦讓,嗓音裡含着怒意:“秦世子,你不要太過無禮。我念你正值年少不知輕重才好言相勸,你如此不知禮數,看來是已經被這禍水紅顔蠱惑了心智!”
“我無禮?我看是你被我說中了心思,惱羞成怒了罷?”
秦讓反唇相譏,“我的确正值年少,有些冥頑不靈的老頑固卻快要入土,與其張口閉口要旁人的性命,不如用這空閑來挑選挑選,自己合眼後要躺在什麼樣的棺材裡。”
趙希被他氣急,一口氣險些卡在喉間喘不上來。
即便如此,他卻不肯罷休,拼了命地從劇烈的咳嗽裡擠出幾聲訓斥:“秦讓,你,你目無尊長!你這黃口小兒!”
“目無尊長?黃口小兒?”
秦讓冷眼瞧着他咳,嗤笑道,“趙大人慢些咳,我瞧您可是身将就木,可别在這等團圓的日子裡咳咽了氣,屆時訛上我,我這黃口小兒至多送你一張黃花梨的棺材闆兒蓋。”
眼瞧着秦讓的言辭愈發出格,禦階上傳來兩聲輕咳。
殿中倏然安靜。
皇上終于發了話。
“此事尚待查證,交給禦史台去辦,至于曲紅绡……”
秦讓匆匆叩首,收斂了方才的嚣張性子:“陛下,臣自知行事荒唐,但曲紅绡是受人所迫,請陛下從輕發落,準臣将曲紅绡帶離绮春閣……”
曲紅绡卻打斷他的話:“禀陛下,民女與秦世子不過萍水相逢,民女罪該萬死,請陛下降罪。”
“行了,都少說兩句。”
皇上擡了擡手,“押她下去,等此事查清再行處置。”
秦讓不願作罷:“陛下,陛下!”
皇上的嗓音裡終于染了幾分冷意:“秦讓,若你還想保她,保你世子之稱,便退回你該去的位置。”
秦讓垂首,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