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見公子也沒再喚他再進去,便放下疑惑,聽話地往院子去了。
“也罷,反正也要去打水給公子晨沐了。”
廂房内,謝辛辛将鬓邊不存在的碎發按到耳後,一絲微汗挂在彤紅的兩頰,嬌羞得要滴水似的。她本就生得面如桃花眼如星,此刻面色紅潤,顯得五官愈加明豔。
陸清和靜靜望向她,饒知她一定算計着什麼,心跳也忍不住漏了一拍。
是這股甜香氣的原因麼?
陸清和睫毛輕顫,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
此刻她垂着眼睛,将那小盞一碗一碗地揭開:
“這是我親手熬煮的金玉翡翠酸筍粥,這是淮山甘草藥膳湯,這是紫花香米糕……”
說到這裡,謝辛辛語速快了些,把接下來的話一股腦說完了:“昨日與公子一面之緣,我心裡一直記挂着公子,這些是我區區心意,請公子一定要用些。”
“公子——”
忽然周身一陣輕微的暖風,陸清和閃避不急,被眼前的少女冷不丁湊了上來,那麼近,她輕輕軟軟的呼吸仿若幾枝蓮塘邊的蘆葦,輕掃過他的面額。陸清和能看見她眼裡自己繃緊了脖頸的倒影。
“公子,妾來服侍公子用些早膳,可好……”
奇怪,他的心跳如鼓。
他算是知道了,謝小掌櫃若是平常,便是“你”來“我”去,時不時譏嘲他人“雞腦如豆”。
可但凡她憋着什麼壞水,必是“妾”啊“妾”的,如一隻捕食的貓兒一般,将自己放在低微的位置,卻盤算着極危險的事。
謝辛辛嘴上說着柔情蜜意的話,眼底卻升起了一絲興味。她瞧着眼前人素來不驚的面色上明顯起了波瀾,忽然覺得誘惑人的把戲也有趣起來,更加起了逗弄人的心思。
眼前的人梳着白玉發冠,每一根發絲都一絲不苟地用一支蓮花簪子仔細簪進冠裡。怪不得開門花了這麼長時間呢,怕是都在簪頭發吧?
謝辛辛想着想着便走了神,忍不住伸出手指去夠他的發髻,忽然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捉住了腕。
可惜。她沒意思地撇了撇嘴。
好想把他的頭發弄亂。
“不入流的伎倆。”男人的聲音中帶着愠怒,顯然已經猜到了這股異香的功用。
這是生氣了?謝辛辛覺得稀奇,昨日再怎麼刻意朝他身上跌去,他也一副清高君子模樣。今日倒是氣性大。
也許是帶有一絲被戳穿了的惱怒,謝辛辛忽然有些沖動,甩開他的手,竟也撒起氣來:
“怎麼不入流了?是不是在你們眼中,我身為女子,沒了父母就是沒了倚仗又晦氣,做酒樓生意就是抛頭露面不檢點?”
“是不是在你們眼中,我謝辛辛就是不入流的?”
“……我并無此意。”陸清和頭有些疼,受這味香的影響,他感覺自己的腦子轉得也有些慢了,不然怎麼想不通這想一出是一出的女子如何忽然委屈起來。
“你們就是這個意思!”謝辛辛吸了吸鼻子,隐約感覺自己大腦中有個榫卯被打散了似的,心裡直呼不妙,怕是自己沒掌握好玉肌香的用量,效用反噬到自己身上了。
“你昨日還諷刺我,說我不溫柔婉順,你都不記得了。”
她的聲音中竟漸漸帶了哭腔,“我做謝家小姐的時候,要我如何溫柔,如何婉順都可以。我如今身為玉春樓的掌櫃,你叫我再溫柔婉順,如何讓玉春樓鎮住這幾十位夥計,如何替宣王世子鎮住這些……”
謝辛辛猛然住了嘴。
幸好自己反應快,否則要将這玉春樓和宣王府有關的底細都說了,還怎麼讓北瑛王府的門客信賴自己?
見陸清和一錯不錯地看着她,謝辛辛忽然心虛了。
宣王世子四個字仿若一記冷水,将二人渾身都澆了個透徹。
她流了滿背的冷汗。弄巧成拙,怕是誘惑不成,反讓此人起了疑心。
“謝小掌櫃剛剛說什麼?”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謝辛辛總覺得對面這雙淡漠如水的眼睛中,閃過一絲不相襯的狡黠。她縮回身子,笑意盈盈地應道:
“沒什麼,我昨夜為客人熬湯時想要吃酒醒神來着,此時怕是酒還未醒,說胡話了。”
“謝小掌櫃。”那陸清和起了身,一陣秋風忽然灌進了房中,将他素白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他慢慢地湊近上來,認真地望向少女的眼睛:“謝小掌櫃,你的心意,我明白了。”
“我心,亦是如此。”
她傻眼了。
這是怎麼回事,未免太順利了些吧?
可她如何能想到,她說漏的東西,正中陸清和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