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辛辛飛着眉毛,音色裡全無耐性:“鄭公子,有話直說。”
那鄭瑾瑜被鄭夫人那麼說了一通,在心裡構排了一夜該如何面對謝辛辛。這會才作好了心理準備,卻被謝辛辛這冷冷的一句話打退了。此時便羞惱道:
“你這麼兇幹什麼!”
謝辛辛揣着那一小瓶解藥,發自内心地翻了個白眼:“鄭公子,你上回說我折了你的面子,氣勢洶洶地要我玉春樓等着你。”
“這一大早你又指名道姓的要我謝辛辛來見你,這會居然隻有這句話要說?”
“那我走了。”
見謝辛辛真擡腳要走,鄭瑾瑜又急了:“别别别,我有事,我真的有事!”
“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謝辛辛随手扯來一長條闆凳,徑自落了座,斜斜欹坐着,擡擡下巴示意鄭瑾瑜往下說。
“我……”
就在鄭瑾瑜與謝辛辛掰扯時,陸清和淡淡地看着眼前緊張嬌羞的女倌。
“公子,自你昨日相救,茗琅心中便……”茗琅死命低着腦袋,隻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
“茗琅敢問公子此後要往何處去,若公子不嫌棄,可否帶上茗琅一起?”
她鼓起勇氣擡起頭,雙手貼着心口以表誠意:“茗琅是女兒家,自幼不受爹娘寵愛,茗琅受夠了做這些行菜跑堂的雜活了,還要平白地受人污蔑……”
說到此處,她眼角滴下兩滴淚來,恰到好處地懸在雙顴,分外引人生憐:“公子,你好人做到底,讓茗琅随公子走,做個貼身婢女茗琅也願意!”
茗琅說完,卻遲遲等不到面前人的回複。陸清和看了她兩眼,眼中的冷意讓她周身一涼。
她欲辯駁二句,稱自己不是那輕薄女子,卻聽眼前男人涼涼地吐出一句:
“你的演技倒是比她好很多。”
“什麼?”
她一時未聽明白,脊背卻已起了一陣寒意,不禁打了個哆嗦。
陸清和緩緩地擡眼望向她。
茗琅被這雙眼看着,忽覺置身于寺塔下一般,被一種無形的威壓鎮在原處。她驚覺他的眼中有種無上的憐憫,方才明白過來自己怕是已被看穿了。
真真是菩薩一般的人兒。
計劃既已敗露,她不禁換上一副面孔,媚态也換作苦笑——到底是女孩子,豁出去做這樣的事還失敗了,心裡未嘗不為自己難過。
陸清和沉穆地看她:“本來謝辛辛已在我這說漏了嘴,但我并不知她在宣王府的身份高低。多虧了你來,才令我有些分寸。”
茗琅下定了決心不承認,“我不知公子在說什麼。”
陸清和淡淡道:“你是宣王府安插在玉春樓的眼線吧。”
話如驚雷,使眼前女子一顫。茗琅抿着嘴,依舊沉默。
“謝辛辛知道你是宣王府的人嗎?”
見茗琅不答,陸清和漸漸沉了目光,冷冷道:“回答我,我可以不揭穿你。”
眼前女子一驚,不解地望向他,躊躇着說:“掌櫃的不知。”
陸清和便淺淺勾唇,背過身去,“宣王府同時給你們兩個下了命令,可你們二人卻挑了同一個早晨來我房中。這是因為你們二人皆不知彼此接到了同一件密令。”
“既如此,便說明宣王府防着謝辛辛,也防着你。”
“你演技比她好,也懂得示弱。”陸清和拿起謝辛辛端來的其中一盞小粥,極輕地笑了笑,慢聲道,“但我若真要帶一人去邺州,我不會選你,你道為何?”
茗琅怔怔,不知所以。
“茗琅姑娘今日打了水,選了個精巧的銅盆,便來了,是不是?”陸清和無意等她回複,輕轉着手中小盞,心情很寬暢似的,接着道,“你知道謝辛辛做了什麼?”
“她今日用的香膏,想必是黑市才有的玉肌香。你可去過黑市,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地方?”
“這是一味媚藥,此藥一出,她硬要生米煮成熟飯也有九成勝算。若非我自己常年用藥,你并無機會站在此處。”
茗琅怔了怔:“什麼?”
謝掌櫃的再不濟也是謝府遺珠,竟不惜用上媚藥這種手段?不說玉春樓裡當屬她嬌慣,就憑她聰慧,何必急于一時,身入虎口?
這件任務有什麼特殊之處……
茗琅眸光閃了閃,隐隐覺得其中有别的緣由,隻道若真是如此,便是自己不夠狠罷了。
“隻是如此她仍不滿意。”陸清和身邊不知何時已放着一卷素錦布包。他替北瑛王府在外行走多年,行李中帶些工具是為有備無患。
布包已被展開過,露出其中短匕、繩索、火石、紙張墨水和銀針等。他抽出三根細長的銀針,依次插入謝辛辛端來的酸筍粥、藥膳湯、香米糕中。
銀針無一例外變成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