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和難得地點頭認可:“你說的不無道理。”
……
雲京在蓮、邺兩州之北,雖不比遼東幹燥寒冷,但山水風色與蓮、邺也是大不相同。蓮州臨江,邺州臨海,雲京則是四方都不沾水,三面挨着城池,一面臨着十常山。
所以陸清和一向水性不好。
白日裡鄭瑾瑜在觀景台上大驚小怪地鬧騰,因為心裡還記挂這水鬼,連帶着纏着要阿鳳陪他四處張看。
阿鳳從小被四姨娘送到陸清和身邊,鮮少有玩耍的機會,陸清和也不願意拘着他。到了入夜,兩人都玩疲了,阿鳳又是孩子的身體,竟和鄭瑾瑜兩個互相靠着就睡了過去。
阿鳳睡下了,謝辛辛不免起了心思,輕手輕腳地就摸去陸清和的房間,叩了叩門道:
“陸清和,你睡了嗎?”
過了一會兒,才從裡面傳來悶悶的一聲:“何事?”
聽着全不似往日清亮。
她有些疑惑。本是打算來打聽一些北瑛王府的消息,現聽裡面聲音不對,謝辛辛忽然發憷起來,小聲道:“你是水鬼?還是陸清和?”
裡面“嗤”的一聲笑了。
謝辛辛問出來才覺得赧然,一推門道:“不是我膽子小,你悶在被子裡說話幹什麼!”
門沒鎖,她一眼就看見他蒼白的面色,吓了一跳。
陸清和臉色奇差,卻閉着眼端端正正地盤坐在床鋪上,若不是他臉上毫無血色,額間還有些細汗,看着真若老僧入定了一般。
“你……可是疰船?”她不覺把說話的聲音也放小了些,又覺得有些好笑。看着像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風流人物,竟然有疰船的毛病。
陸清和不回答她。
她笑起來,上前推了推他:“疰船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你若不說,我就當你是水鬼上身,請船工拿符紙來,上面寫上靜心咒,燒成符灰給你喝。”
他睜開眼,就看到眼前少女滿眼狡黠,不懷好意道:“左右你現在虛弱得很,不喝我也給你灌下去。聽說要用童子尿浸泡的符紙最有效,這個就交給阿鳳……”
“……何事,直說。”陸清和打斷她。
原來不是悶在被子裡,而是他聲音都沒有力氣了。
謝辛辛頓時有點愧疚,覺得自己不該開病患的玩笑。便起身去倒水,道:“算了,本想向你打聽打聽北瑛王府的物事。畢竟我是要你當我的夫君的,要對你做事的地方了解一些……看你這樣可憐,以後再問吧。”
陸清和有心回答她,隻是頭眼昏沉,見她給自己遞茶也懶得逞強,接過飲了一口,一股清香忽然沁入了口鼻,連帶着頭腦也澄明了。他細細地聞了聞,竟覺得身上好了很多,見謝辛辛認真地望着她,猜到是她在茶水裡用了什麼土方。
“這是我們那流傳的方子,聽說用橘子皮泡水喝能解疰船,我還第一次試,你覺得有用嗎?”謝辛辛問道,态度很是誠懇。
“好多了,很有用。”他想道謝,想了下還是微微颔首,笑了一笑。
“怎麼這麼客氣。”她聽到有用,也笑得開心,灑脫地擺手。
陸清和望着她,忍不住想,他們如今到底算是個什麼關系了呢?
自打她說“我們去雲京成婚”後,他壓根想不明白這個問題。又因去邺州的事情在即,他也懶怠去想。
謝辛辛一口一個“心悅” ,行事之間卻把他當做任務的對象。他雖下決心以同等的态度對她,但她真對他好起來,他忽然覺得該疏離一些。
即便他們之間再出格的事情也發生過。
“你本來要問什麼?”陸清和又撚起她上個話頭。
“啊,我本來……”她偏頭想了想,不知從哪裡開始了解好,忽然想到,“北瑛王府給門客的額外俸祿很多麼?你都能花五十兩買一碟點心!”
陸清和張了張口,一時不答。畢竟他不是真的門客。
才在斟酌答句,就聽有船員在船艙外大喊:
“水鬼!是水鬼!!”
他倏然起身,沖了出去——身後跟着一個拉着他袖口的謝辛辛。
“啊!真的是水鬼!!”
門外夜色很黑,幾盞燈籠被風吹得光影搖晃,真有幾分陰森。不知何處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響,陸清和眉間一斂,才要往甲闆處走,忽然停住了。
陸清和回頭看着緊拽着她衣擺的少女,失笑道:“你不是不信這些麼?”
“不信歸不信。”謝辛辛躲在他後頭,理直氣壯,“真遇上了還不讓我怕麼!”